冯若灵站起来,慌里慌张地抹着眼泪。
“两位姐姐怎么过来了?”
她用力地擦着,想要止住不断流下的泪水,可不知怎么,就是止不住,眼泪反而还越流越凶。
白玉看得心疼,快步走过去抱住了她。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沈清云也走了过来,温声说道。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沈清云。
沈清云摸了摸她的头。
“想哭就哭,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们不会说出去的。等你哭完了,若是想说,就和我们说说。”
她的声音很是温柔,让冯若灵感受到了亲切和放松。
冯若灵也确实是憋闷得久了,抱着两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她哭完,沈清云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问。
“是不是在朱家受欺负了?”
白玉更是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你别怕,跟我们说,姐姐我帮你教训,替你出气!”
冯若灵连忙摆手摇头:“没……不是,姨母对我很好,朱家也没人敢欺负我,是我自己的事。”
沈清云不解地看着她。
冯若灵咬着唇,犹豫挣扎良久后,捏着衣角低声开口。
“和朱家无关,是我自己……前段时间我才知道,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这个秘密在她心里憋得太久了,她不敢告诉身边的人,就这么一直闷在心里,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
大约因为沈清云和白玉是外人,又对她很亲切,她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一开口,就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再也止不住。
冯若灵是冯家最小的孩子,上头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不管是嫡的庶的,对她都很是疼爱,可以说,冯若灵是家里的团宠。
可就在年初时,她跟着家人去看花灯,意外走散,遇到了一个穿着贵气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上了她,找上冯大人,要等冯若灵及笄后纳她。
冯大人当时气得差点把人打出去。
后来冯若灵才知道,那中年人是个权势很高的王爷。
家里人起初都不同意,可后来,冯若灵哥哥们的差事出了问题,冯大人也差点被人算计。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发生后,家里人想法变了,冯大人看着萎靡的儿子们,犹豫了。
冯夫人和他大吵一架。
那一日,冯若灵记得很清楚,哥哥们都不敢靠近,她仗着受宠,想进去劝,却听到了一段让她震惊不已的话。
“她又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只是路边捡来的弃婴!难道要因为她,让大郎他们几个前途受损吗?”
“姓冯的,你敢拿若灵去给你的仕途铺路,我这辈子给你没完!”
冯夫人怒火滔天。
夫妻俩从吵架,变成了全武行。
最后,冯夫人带着冯若灵和几个心腹离京投奔妹子,冯大人则顶着据说“被猫抓了”的脸上衙,被同僚们暗中嘲笑了好几天。
冯若灵喃喃自语。
“后来我想想,爹待我,确实不一样。娘很疼我,但爹很少问起我的事。他也不是对我不好,但就是,并不怎么在意我……还有,每年清明去祖坟,拜完祖宗们后,爹带大家先走,娘总要迟一些才回。我有一次偷偷跟着,发现娘在一个没名字的小坟包前哭……”
说到这里,冯若灵的声音低哑了不少。
沈清云和白玉对视一眼后,不禁默然。
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小孩子,大多是没资格埋进祖坟的。那恐怕是冯夫人悄悄埋的,连个墓碑都不敢立。
而冯家,大概也只有冯夫人和冯大人知道若灵不是亲生。
以冯大人的心思,原先并不在意多养个小女儿,反正最多不过是养大后多出一份嫁妆而已,不算什么。
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在男人眼中,什么都没有仕途重要。
其实沈清云觉得,哪怕冯若灵是冯大人亲生的,遇到这样的事,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一边,是一个女儿,另一边,可是几个儿子!
可道理归道理,沈清云能明白,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冒起怒火。
冯若灵才十岁!
她还是个孩子啊!
那个什么王爷,看上一个十岁的小孩,居然还敢腆着脸上门???
那冯大人也是,立场不坚定,如此心性居然还能成为三品大员?
白玉的反应就更直接了。
“呸!真叫人恶人。”
沈清云眉头紧锁,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
“朱大人和夫人知道这事吗?”
冯若灵摇着头:“娘只跟姨母说了,姨夫应该是不知道的。”
这也正常,连冯大人这个做爹的都退步了,更别说朱毕这个关系离得远的姨夫了。
想到这,沈清云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冯若灵的发顶。
这么小的年纪,若是在前世还只是个小学生呢,居然会遇到这样的麻烦事。
偏偏对方有权有势,是站在这个社会权力顶峰的那批人。
一时间,沈清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她只能安慰冯若灵几句,让她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放宽心些。
冯若灵哭过一通后,心中没那么憋闷了,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清云出门叫了个朱家的下人,让她打水给冯若灵洗脸。
她刚吩咐完,樊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过来请她们一起去用午膳。
饭菜都是福天寺的大厨房做的,虽然都是素菜,但颇为用心,味道很不错。
四人吃完了午饭,自有下人撤掉了碗碟。
沈清云正想告辞,谁知樊氏拉住了她,又叫人上茶。
“这茶还是我京中姐妹送来的呢!难得一见的贡茶,叫龙团凤饼,两浙这边并不多见。”
沈清云一听到贡茶,心中一动,顺势坐了下来。
茶上来后,沈清云认真地品茗,想着自家的茶园与之相比,差了哪些。
她喝了两口,刚有些感觉,忽然上首坐着的樊氏冷不丁开口问道。
“沈姑娘,觉得我们李郎怎么样?”
沈清云手一抖,一口茶卡在了喉间,吞也不是,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