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然做了一个噩梦。
除了上次生病,她已经很少再做噩梦了。
还是那头庞大的巨型怪物,追击着她,她稍微跑慢一些,就被怪物的触肢绞住脖颈。
她听到自己颈骨受到强大压力,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被勒断,身首异处——
强烈的恐惧几乎席卷了她,她只能不停逃,逃得双腿酸痛,意识渐渐丧失,也没能摆脱掉那头怪物。
“啊——”
祝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从噩梦之中苏醒了过来,视线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越发加重她心里的恐惧。
但在这时,熟悉冰冷触感落在她手心,丈夫嗓音嘶哑,充满着金属质感的磁性,落在她的耳旁。
“我在,没事了。”
祝然听到丈夫声音,心里恐慌得到宣泄,一股脑涌了出去,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反扣住他的手臂,整个人依赖地扑到他怀里,长着疤痕的眼睛流淌出泪水。
她很害怕,沉浸在噩梦中,似乎此刻脖子还被缠住,那种窒息感,挥之不去。
“有危险……快跑……”她声音难掩颤抖。
即便恐惧到了极点,也不忘告诉丈夫有危险。
昏迷前的遭遇不是错觉,她是真的被什么东西缠住脖子,差点死了。
情绪太过恐慌,她没有发现自己抱着的丈夫,身躯过于庞大,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而数根触肢在空中翻涌,蹭过她眼角泪水,贪婪吞咽,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恨不得钻进她的泪腺里。
香气从她泪水里弥漫出来,泥巴怪物宛若一个得意的狩猎者,将珍贵猎物揽入怀中。
一截触肢伸了过去,抵在她眉心位置。
将她昏迷前的遭遇记忆抽离干净。
它有这种能力。
作为神,它能随意篡改任何人类的记忆,使其沦为它最虔诚的信徒。
但对于眼前的人类妻子,它并不打算这么做。
随着那段记忆抽离,祝然的情绪慢慢恢复稳定,身体羸弱,承受不住神力,脑子一阵剧痛,昏迷在丈夫的怀中。
她遍布疤痕的眼部,还残留着泪水。
触足轻轻触碰,贪婪地卷走干净。
泥巴怪物将她放平,躺在床铺上,略微毛躁的头发并不长,只到她的肩侧,有些乱,它一点点捋顺,衣服还是那身沾着泥巴的嫁衣,它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屋子。
它在她身边待太久,会控制不住想要缠着她,贪心的触肢等于它自己意识,只是尝到她泪水的味道,便舍不得离去,想要弄哭她,逼出更多泪水。
她太弱了,身体经不住太多折腾。
脖子上的淤青在它治疗下颜色淡去,但她体质它无法直接提升,只能靠膳食,也要休息好。
人类需要一日三餐,夜晚也要休息。
否则会死。
人类还太麻烦了。
寿命也短。
一想到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它,泥巴怪物凝聚而成的实体,有躁戾、愤怒等负面情绪在翻涌。
它该怎么让她活下去?
*
祝然心里想的隔壁大婶,也就是黄琴,四五十岁,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孩都去隔壁镇子务工,家里剩下她,和她那个窝囊废丈夫。
她一向八卦,村子里的大事小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着隔壁住着的一个老光棍和小光棍,靠着门沿边,和同村妇女边嗑瓜子边说道。
“他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走了,现在不仅他,还有他那儿子都娶了老婆,一家子晚上吵得很。”
旁边用麻布包着头发的妇女道:“我记得祝然那丫头很乖,只是可怜哟,那么小就被亲哥烫瞎了眼睛。”
黄琴是最了解祝然丫头的,提到祝然,脸色不太好,呸了一声道:“要不是她脑瓜子聪明,捕蛇吃,根本活不到现在,那家子人不把丫头当人,对她比对牲口还不如。”
麻布妇女只觉唏嘘。
想到一件事,问她道:“你家那两小子不是都成年了吗?大镇子上找不到老婆,你去求求村长,带他们上山,指不定给你带来两个贴心的儿媳妇呢。”
除了村长,没人知道他们每逢佳节上山拜的神是什么神,但特别灵验。前几年村长儿子溺水死了,村长背着儿子上了山,第二天带着活过来的儿子下了山。
连死人都能救活,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了。
黄琴忧心忡忡,说道:“我前不久跟村长说起过,他说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不吉利。况且,这两天会有外人进村。”
麻布妇女一听皱起了眉。
不是为中元节,而是因为外人。
他们村子特殊,藏于山林中,很少有外人来。村子秘密多,皆牵扯到山上祭拜的山神,若招来警官,那就坏了。
没人喜欢外人。
黄琴却和她不一样的看法。
“村长说了,山神的信徒越多,心愿越容易实现,咱们就别操心这么多,等着就行了。”
至于祝然那丫头,一个人在山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哎,造孽啊。
*
祝然醒来就被丈夫喂下热腾腾的米粥,里面加了青菜,瘦肉,炖煮而成,味道很鲜,她喝饱,肚皮鼓鼓。
嫁给丈夫之后,她再也没饿过肚子。
祝然摸着碗边缘,向他那边推了推,轻声道:“老公,你也吃。”
泥巴怪物仔细擦拭她嘴巴的水渍,任由触肢攫过。
它道:“吃过了。”
触肢沉迷于喂她的工作中,总是喜欢跟着粥一块儿,往她口腔里钻,急不可耐,像渴极了的爬行动物。
好在怀里的人类少女太笨,哪怕触肢一端探进她嘴巴里,扫过她的牙齿,她没有发现不对劲,只知道仰着脑袋,乖巧地吞咽它喂的粥。
祝然并不是没有发现异样,从第一次丈夫给她喂食物,丈夫就喜欢用手指检查她的口腔,冰冰凉凉的触感,她像含了个冰块,并没有什么不适。
她只以为这是他的癖好,很快就习惯了。
虽然她已成年,但家里爸爸和哥哥,从来没教过她什么男女之情。所以她根本没往深处想,即便丈夫对她有意,她也会心甘情愿脱去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