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权是被人从床上拉起来的。
在张玥的服侍下,朱权迅速穿好了衣服,开始新一天的忙碌运转。
身为皇太子,大明的储君,朱权的行程被塞的满满当当,丝毫不得闲歇。
先是召开晨议,也就是朝议的翻版,所商议的事情,大多也是从朝廷那边分过来的,属官们依次上前,将各地的政务详情细细禀明。
朱权挠着头,时不时询问各地情况。
他才刚当太子,对于大明的情况不甚了解,所以在很多时候,不敢轻易做出决策,而属官们相互争论,试图影响朱权的想法。
每当这个时候,姚广孝撸起袖子就上了。
他说话毫无顾忌,比文官们说话难听多了,只要遇到难题,他率先指责黄子澄等人,骂他们怠政懒政,平庸之辈,无用之徒!
晨议在这种吵吵闹闹的环境中,终于落下了帷幕。
紧接着,朱权桌前摆满了奏章,不单有各地州府的情况,还有各地发生的刑事案件,甚至连女子改嫁这种事,也被送到了朱权案桌。
更奇葩的,有几十份是问候朱权的。
安否?无恙否?心情开朗否?
本就被晨议搞得心乱如麻,看到这几十份奏章,朱权整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了,当即在上面迅速批阅,安你大爷,无恙你大爷,开朗你大爷!
随即扔给侍卫,要求一字不动的回执。
处理完奏章,已经到了晌午时分,朱权才稍稍得以休憩,用罢简单的午膳后,未及片刻喘息,便又被属官们拉着,迅速赶往下一处。
书房!
满腹经纶的鸿儒们早已等候多时,准备为太子殿下讲授经史子集、治国理政之学。
儒生们讲学,可谓是口若悬河,从三皇五帝的德政讲到秦皇汉武的霸业,从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讲到法家的严刑峻法。
但是给朱权的感觉,就是假大空。
“圣明的君主要想治理天下,必须亲贤臣,远小人……”
“要轻徭薄赋,爱惜民力,要知道民为主,君为轻,社稷次之……”
朱权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纸上记着,姚广孝瞅了一眼,只见朱权纸上写了几个“嗯”字。
一直讲了大半个时辰,朱权终于忍不住了,询问道:“诸位大儒啊,该怎么做到亲近贤臣,远离小人呢?”
众人沉默片刻,解缙站出来说道:“被百姓所歌颂的官员,便是有为的贤臣;被百姓唾弃的贤臣,便是令人不齿的小人!”
“那本王该怎么招揽贤臣呢?”
“君主就像是一朵鲜花,倘若您知人善用,天下的贤才就会像蝴蝶般,纷纷朝您聚拢,您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朱权恍然大悟,真是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
一直讲到了晚上,这些属官才告辞离开,朱权只感觉又困又累,耳朵都是嗡嗡的,怪不得大明皇帝都不喜欢上朝,原来是被逼的啊。
有的爱斗兽,有的爱修道,有的爱木工,有的爱上吊。
古代皇帝千千万,大明奇葩占一半。
吃完了饭,朱权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和张玥亲热的想法,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朱权早早的起床,命索平带齐礼物,去跟郭宁妃请安。
自朱权成亲之后,请安这种小事,都是由张玥来做的,她得知朱权的想法后,好奇的询问道:“殿下,您今日怎么想起来去请安了?”
“本王向来忠孝,去请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朱权稍稍解释一句。
和文臣的争斗,恐怕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朱权是不可能下场打擂台的,那样太跌份了。
让姚广孝去冲锋陷阵,朱权心里不愿意,那样有损名声。
至于向文臣屈服,像个吉祥物般任由他们摆布,做个垂拱而治、人人称赞的好天子,朱权十分不愿。
就凭他们这些臣民,也配?
朱权要想大权独揽,独断乾纲,必须要引入新的力量团体。
俗话说得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于是朱权打算拜访郭宁妃。
郭宁妃看似深居后宫,与朝臣们并无来往,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她有名义啊,是如今大明最尊贵的女人。
自马皇后去世,朱元璋悲痛万分之下,发誓不再立后。
而这十余年来,一直由郭宁妃照顾朱元璋,朱元璋对她十分满意。
朱权备齐礼物后,抵达郭宁妃的宫宇,有下人迅速通报,郭宁妃十分惊讶,询问小太监道:“宁……太子为什么会突然造访?”
“太子说,是来请安的。”
郭宁妃微微蹙眉,自朱权成亲后,张玥倒是时常来这里,时不时送一些小玩意,说话也好听……郭宁妃十分喜欢她。
至于朱权……郭宁妃偶尔从外臣的口中得知,此人或许在藩地待久了,养成了霸道无礼、无拘无束的性子,说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
“让他进来吧!”
郭宁妃说了句话后,没一会儿,朱权便来到了她面前,笑呵呵道:“孩儿给娘亲请安了!”
郭宁妃在寝宫穿着一身常服,却难掩俏色。
她如今四十来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玉手轻抬,笑道:“殿下,你今天怎么有空了,想起来我这里看看了?”
说罢,她特意让宫女上了些点心,朱权很不客气,吃了个点心道:“这不是当了太子嘛,还不熟悉宫里的事务,特意来请教母后。”
郭宁妃一愣,面露难色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懂什么治国的道理?你啊,要是有不懂的事情,应该去问自己的少傅少保……”
朱权当即反驳道:“母后千万别这样说,俗话说得好,女子能顶半边天……如今父皇能安心处理政事,不全是母后的功劳吗?”
“后宫之事繁杂,母后以一己之力,协调后宫诸事,把整个皇宫打理得秩序井然,事事皆有章程。”
“要让我说啊,母后可比那些尸位素餐的群臣强多了,就连儿臣的属官们,全绑在一块,其办事能力也不及母后一人!!”
“无礼,今后不能这样诽谤朝臣!”
郭宁妃嗔怪一句,虽然是责怪的话,但是却面露笑意。
朱权当即了然,女人嘛,是用来哄的,只要把她们捧起来,她们就会感动。
“你说说看,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不去烦劳圣上,却来叨扰我一个妇道人家了!”
郭宁妃看向朱权,饶有兴致的询问。
朱权哀叹道:“母后啊,之前不是出兵蒙古嘛,咱大明兵威所至,莫敢不从。如今已经攻占了漠北一带,可是苦于没有能力治理啊。”
“为什么没有能力治理?”
朱权面露难色,摇头道:“因为群臣们认为边塞之地,荒无人烟,没有必要治理,也不愿意拨付钱粮。”
郭宁妃顿时不高兴了,说道:“再怎么荒凉,那也是咱大明的土地,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要不,削减宫中开支,用于军队预算?”
朱权顿时瞪大了眼睛,摇头道:“母后啊,您怎么如此贤明仁慈啊?不妥不妥,宫中开支本来就少,要是再削减,宫里的人该有意见了。”
郭宁妃点点头,又迟疑道:“我听陛下说,边关的将士实行屯兵戍边,在边疆地区开垦荒地,种植粮食,军队平时务农,战时作战……要不将他们的家人接到边关,可让他们安心作战。”
“或者让蒙古各部落派遣子女来明,学习咱大明的礼仪文化,既是质子,又是把柄,让蒙古部落不敢轻举妄动……”
朱权大喜,急声道:“母后啊,你说的这些真可谓是真知灼见,字字珠玑啊……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儿臣受益匪浅!”
朱权这句话,显然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她脸上的喜色更甚。
“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浅见,你还要和群臣们商议。”
“母后啊,这还值得商议吗?只要照着您说的话执行,绝对出不了什么岔子!”
朱权再度奉承一句,又道:“咱大明的税收太低了,致使财政盈余不多,现在各地用钱的地方很多,不知母后可有什么好办法?!”
郭宁妃眼中异彩连连,听着朱权说的话,她感觉自己能多活十年。
谁说朱权不会说话的,这说话简直太妙了!
自马皇后去世,朱元璋一直秉承着后宫不得干政,所以郭宁妃坐镇后宫,平时没什么事做,有时候听到太监说起政事,她也有些意动。
却没想到自己提出的想法,竟然会这般恰当。
果然啊,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我他么真是个治国小天才?!
郭宁妃越说越有自信,有时候顺着朱权的话说,她也浑然不知,只觉得和朱权聊天是如此畅快,思维是如此敏捷,一股脑的能说很多东西。
不知不觉,两人便聊了一个多时辰,郭宁妃看了朱权一眼,意犹未尽道:“好了好了,你还要去上功课呢,就别在这耽误时辰了。”
“儿臣前来,还特意送给母后一点小玩意。”
朱权说着话,拿过来一个箱子,打开来后,从中拿出一面镜子道:“母后你瞧,这个叫做玻璃镜,用起来比铜镜清楚多了。”
郭宁妃只看了一眼,眼睛就挪不开了,这镜子十分精致,周边是用红木裹着,上面镶嵌着珠宝,而这镜子本身……竟然是纤毫毕现。
太清晰了。
郭宁妃把玩起来,美眸看了朱权一眼,迟疑道:“这镜子是用什么玉器做的,怎么如此清晰?”
以郭宁妃的见识,还以为这镜子是玉料做的。
朱权傲然说道:“这镜子产自东北,是工匠挑选好材料后,用烈火烘烤七七四十九日,又花了七八年的时间打磨,今日特献于母后!”
郭宁妃面露不舍,又将镜子给了朱权,摇头道:“无功不受禄,我用不了这么贵重的。”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恳求母后。”
郭宁妃顿时一喜,不露声色道:“何事?”
“儿臣既然成了太子,东宫府邸事务繁杂,所以想问问母后,有没有合适的太监,能送到儿臣身边任用。”
朱权没有向朱元璋要人,一来是因为朱元璋处理国事,压根不用什么太监,所以给朱权提供不了什么人才。二来,朱权也是卖给郭宁妃一个人情。
没错,朱权就是要用太监,和这群属官打对手戏!
明朝的太监,大多是臭名昭着的,无论是明宪宗时期的汪直,还是明武宗时期的刘瑾,亦或是明熹宗时期的魏忠贤,都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你可以说宦官集团贪,但是不能说宦官集团菜。
再说,朱权并非是让宦官掌控朝政,而是要让宦官和属官们争斗,最起码打压属官们的嚣张气焰,树立自己的威严。
郭宁妃当即应允下来,说道:“这个好办,你想要什么样的宦官,有机灵的,办事妥当的,说话好听的,想要多少都行。”
朱权不假思索开口。
“壮实的!”
“言语粗鄙的!”
“看起来是个愣头青!”
听着朱权的要求,郭宁妃缓了好一会儿,这么奇葩的要求,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感觉不是在选宦官,而是在招收小混混。
但是郭宁妃同意了下来,命总管太监前来,拜见了朱权后,又说出朱权的要求,总管太监诧异的看了朱权一眼,面露沉思之色。
这个时期,大明太监地位并不高。
主要是朱元璋不喜欢阉人。
等到了朱棣时期,创立东厂后,太监有了监察百官的权力,地位得到了飞速上升。再后来,朱棣为了便于批阅奏章,设立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职,负责奏章批红。
这时,明朝的政治体系,有点像三权分立。
内阁议事,皇帝审阅,司礼监批红。
在后来的万历时期,张居正为什么能做到大权独揽,就是因为当时他是内阁首辅,又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交好,可以不通过万历皇帝的命令,直接给自己的奏章批红。
总管太监深深地看了朱权一眼,讨好道:“倒是有个太监,应该符合殿下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