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此时分外安静,两人四目相对,神父双手握持着烛台,用力几分,亚希伯恩已经能感觉到那股尖锐的寒意贴在他的脸上。
小屋轰然倒塌,一背着他的大剑,那颗人鱼脑袋正被他提着,鱼嘴大张,那颗女人头低垂着,长长的舌头直触碰到地面,上面蠕虫怪物的体液黏附在上面。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扭在一块的神父和亚希伯恩,拔出剑将神父一剑斩断。
神父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拦腰成了两半,煊赫的金色光焰将破裂的创口刹那封住血液。但亚希伯恩仍然脸上一凉,被喷溅的血液溅了一身,感到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他一脚将神父的半截残躯踹开。
“一,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亚希伯恩用布擦了把脸上令人作呕的污迹。临时喊人帮忙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过是猜测一应该就在附近。
所幸是赌赢了。
“你受伤挺严重的,带着你行动的负累,把你留在这里牵制住霍恩神父才是最合适的。谁让你突然要挑衅,挑人家的软肋呢?要不是我恰好从钟楼回来,你怕不是要被他开膛破肚了。”他将人鱼头放在桌子上,把神父的尸体也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亚希伯恩听着一说话,松了口气,就感觉左脸生疼,神父被杀死的瞬间,骤然失力的烛台尖端还是给他的脸划上了一刀,刚才紧张尚不觉得创口疼,现在血流如注,不得不拿着干净的布捂住。
“不就是诱饵吗?你倒不用说的这么委婉。”亚希伯恩咧嘴,耳中依然轰轰作响,杂音缭绕。他倒了一枚青丹,直接咽下。
“话说,假如真的都如这里的时间,这里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那皇帝和教宗到底会合作什么?”亚希伯恩问道。
一瘪嘴,这个表情在他不太生动的机械表情下格外的诡异。“秘首所言不假,你的好奇心真的很重。‘博论者’就爱找你这样的炮灰,替祂攫取那些祂早就明白的,还未记起的答案。”
一掰开自己的头颅,手上“平衡.均衡”的色彩迷离闪烁,他往自己大脑的肉质结构中搅动了一番,拿出了一粒晶莹剔透的晶石。
均衡之手,化无形为有形。他眼中闪过迷惑之色,无形记忆从脑中消失,变成有形的晶石。他把晶石塞进亚希伯恩的头里面,他的手像是不受任何阻碍,携带着晶石径直插入了亚希伯恩的眉心。
亚希伯恩脑海中凭空出现了一段记忆,穿红袍白领的男人将纯白的羊羔剖开。亚希伯恩对他有印象,任何一本记录异族侵入西域的书籍都不可避免地提起他,三百多年前,教廷实际的保护者和掌权者,圣约翰。
他的评价千人千论,他的画像又是那样的千篇一律,红袍白领端坐着,露着温和笑容,看着像是好相处的样子,但往细节看,他却又不失威严。
亚希伯恩原以为不过是画师加工画下的上位者模板,但透过一传递而来的记忆,他的形象又是如此熟悉,和那些画像上一样,和他的记忆也一样。
羊羔安安静静的,没有哀嚎,圆睁着自己的黑溜溜的眼睛,静待着自己的死亡。裂开的血肉淌下血,滴滴答答地从阶梯流下。
这是一场格外庄重的誓言,亚希伯恩和他平视,他是确立誓言的另一方,代入这种情况而言,他就是那位历史上那位大公。
在圣典的见证下,在“灵”的权柄“誓约”的见证下,他和圣约翰立下契约。他像是一个亲历者,看清楚了契约上的所有内容。
“放弃被‘......’侵蚀的罗门堡,将教会的圣地向西迁移,帝国割地安置。作为交换,教廷不惜一切代价将异族动乱而引发的遗种封锁,将异族逐出西域。”
契约是由教会传统的斜纹体书写的,读来晦涩的同时,无形带来的一种更为庄重的体验。亚希伯恩很难回答这到底是出卖家国利益,保全一隅的阴暗交易,还是守望相助的证明。
他答不上来,察觉到这东西的可恶来。若是战争看似平稳结束,那么不同历史境遇下,圣先知变成教宗,大公登基为皇帝,那么这份契约又该如何作解?
亚希伯恩亦然不知道。梦中契约仍然继续着,无辜羊羔之血之下,一份契约生成,他什么都做不了,便眼看着曾经历史的一幕在他眼中产生,一桩秘密从一的脑中转入他的脑中。
他似乎是遗漏了这份记忆的归属,一作为蕴藏圣约翰灵魂一角的机偶,到底从何处得来这份以那位大公为主视角的记忆。
教廷所在地,四年一循环,为期数月的枢机会议还未结束。泠被摁在了枢机主教的席位上,裹在一袭宽大的袍子下,趴在宽大的桌子上看着乱七八糟的书,可能今天是母猪的产后护理,明天就是真理的十二种解。
至于各种决策的投票商议,心情好就给看着顺眼的议题投票,心情不好就弃权。
一开始还有人质疑他,但有教宗背书,加上枢机院亦然没有表现立场,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泠突然感到不对劲,她体内的刻印的界限开始模糊,被她封锁的力量开始重启,刻印朝着更高方向升华。这本不是坏事,甚至算是人类朝着神明的重要一步,但这里是现实,是受到“灵”权柄庇佑的教廷圣地。
她的本身即为失落之地的延伸,在侵蚀现实本不是她所愿意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从本质上膨胀了,以至于超过了阈值?像是封存在梦境中那些恶灵变弱了,被同化了。她朝着教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就坐在她右上手的位置,此时她手上正摆弄着一份精美的契约,陈旧又华贵的火漆封存在上面。
泠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份坚不可摧的“誓约”建立在上面。
教宗趁着会议讨论正激烈,俯下脑袋,对泠说道:“你说,改变过去的最好方法,是不是在独一份的记忆上动手脚,让他在梦境和时序两个维度上同时发生?”
泠斜睨他一眼,身上的隐隐满溢出的力量被压缩下来,源自“涡旋之刻”权柄凝缩着她身上力量,刻印融合的趋势戛然而止。再度恢复了原先的架构,“裁判官”的位阶更加坚定。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命线织就的布匹已经录入,改变上面图案,改变不了布匹已经存在的事实。”泠恢复平常的态度。
教宗掂量着手上契约的份量,某种意义上,契约根据既成事实已经达成,契约涉及的多方便受到“灵”在“誓约”上的注视。
这对于亚希伯恩来说到底是不是好事呢。抛个币看看吧,教宗转着手上那枚古币,啪,古币一下立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