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排列疏密的木梁堆出了一层令人安心的屋顶。亚希伯恩拿出换洗的衣裳,就要叫唤旅馆内的招待替自己准备热水。
他现在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公子哥,讲究卫生。一路奔波后,到了落脚点之后,拾掇拾掇自己还不是顺理成章?
亚希伯恩在阁楼小房间的木桌上摊开几页纸,拿出在杂货铺买来的炭笔,写下了什么。他写了很久,直到招待敲门,对他说热水已经准备好,将他请了下去,才作罢。
“先生竟然会识字。”那招待年岁轻轻,红扑扑的脸上尚且显出几分稚气。
亚希伯恩听他主动搭话,也不把自己的地位抬得那么不近人情。“那我们那边,有很多人有机会可以去通识学校识字。”
“要是我也认字,我就可以给那些大老爷们做事了。我可听说他们家里头有一个专门的房间装令和镑,随便丢出一点,都能把老板的旅馆买下来。”招待说话中透露着无比的羡慕。
只是他所说的,却是把亚希伯恩肚子要吐露的东西咽回去了。他原本还想给招待构建一幅进修学习,走向美好未来的图景,现在看来是不必要了。
人各有所需,若是自己在雪原放逐时,听别人讲述一通不相干的话,他恐怕也要气急败坏吧。
“我这几个月都在野外,还不清楚现今的皇帝陛下还换了个,要不是听马驿的老先生提及,我还不知道这消息呢。”亚希伯恩不动声色地打听道,马驿的门房老头所说的他还要深入了解一番。
招待小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皇帝陛下将异人赶出大河之所,简直是上主派来的明星。”
亚希伯恩听闻赶出异人这一关键点,皱起眉,前帝国时代末期世代迷乱,历史乱成一坨。异族有一套说法,教会一种,现今的王国和帝国又是争辩不断,从原西域人和异人血脉混住而来的血脉之争,又是地域差异而来的歧视。
这就导致一个巨大的问题,那时的所有能流传至今的人物都被迫在一种古怪的滤镜下展现在人们眼中。“大公之死”这一幕戏当中大公的原型,兰斯大公便是最好的例子。
有人将其高高摆上神坛,认为他武功超绝,个人实力和魅力同时在线,在那个乱世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是帝国最后的支柱。有人亦认为他战斗时有不利,最后更是在将要夺回教廷曾经圣地的罗门堡一战中,贻误战机,致使最后光复帝国和教会的机会白白走失。
可所有人都承认,他虽无法阻止西域世界的倾颓,却为帝国延长了数十年的寿数,帝国能以半数以上的领地,在王室宗亲的联合执政下苟延残喘了数十年。
“兰斯陛下在一个月前登基加冕,连上主的代言人教宗都为他膏立他为皇帝。教堂前面的告示栏有通告,我等一下领你去看吧。”
亚希伯恩连连点头,随即便去洗浴了。
他将身上的灰尘汗垢一扫而空,顿时感到浑身清爽,他点了份餐慢慢吃着,旅馆提供的餐点无非是些蔬菜烩的汤,外加上陈放了几天的面包,和一些腌肉。
但亚希伯恩已经许久没有吃到这样的饭食了,一时间竟吃出几分感激之意。
只不过这帝国新登基的皇帝陛下竟然和大公同名号,多少让亚希伯恩产生了一种野史的错觉。赶出敌人的大公,逼迫羸弱的皇帝交出权力,同时拥有教会背景的兰斯大公,有了教会背书,顺理成章地拿下了皇帝的宝座。
话说兰斯这一爵位的尊号似乎还是历代皇帝膏立者的保护者的象征。现在反而是鸠占鹊巢了,倒是很有乐子看了。总之,这皇帝陛下的野史发展他是一点都不感兴趣,梦境当中荒诞不经,不如多想想为何霍恩这一名字又出现在此。
吃完一餐,他便流荡在镇子上,先去了教堂瞧了两眼,钟楼,庄严的主殿,甚至还有好几屋子的书籍,颇具规模的修道学院。
亚希伯恩在镇中心闲逛着,遇到有着庆祝新皇帝陛下登基的店铺就进去消费一般,顺便打听些居民的只言片语。
霍恩小镇,最早是霍恩家族在此定居发展而来。他们怀抱着传道之心来此建立了镇子,完善了所有的设施。在异族攻打而来的时候,霍恩家的男丁被杀了不少,只剩下几人。但他们在镇民心中依然是当之无愧的镇子的建设者,保护者。
至于投靠异教,勾结遗种,败坏镇子的事情,霍恩家是断然不可能做的。霍恩家的家主,也就是霍恩神父甚至打算勾连周围城镇,担任地区教会的负责人。
再加之颇有家资,乐善好施,霍恩神父简直成了这片地区最有声望的人之一。
一个遭受敌军扫荡的城镇在复兴的几年之间,便建成了这样规模的设施,亚希伯恩心中还是感叹的。
起码在这里,亚希伯恩丝毫未见战争残酷对人的影响,人人都赞美着新皇帝兰斯陛下和上主对这片土地的保护。酒馆里头甚至还有免费赠饮酒水的活动。整个镇子表面上一片安宁,私底下却陷入了对皇帝的极端崇拜。
一个功劳绝顶的民族英雄确实值得这样的追捧。
回到旅馆后,晚餐吃的是羊肉羹,虽然里头都是豆子和菜叶,但亚希伯恩还是一点不剩地吃完了。
他和旅馆老板打了声招呼,但却老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说话,整个旅馆安静得只剩下旅馆老板敲打算筹,记账的声音。
亚希伯恩拿出些镇子上买的特产放到旅馆老板面前,“老板,我看镇上好多店都有新皇帝登基的庆祝活动。为何咱们旅馆反而一点动静没有?”
老板放下手上活计,手一挥,将所有东西,有用的没用的全都收下,他说道:“没什么好庆祝的。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去,没有人为他们庆贺。明早早饭,我请你一顿。”
老板说的认真,这间旅馆的冷清和外界沉溺于庆贺的疯狂,仿佛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