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从黑商人的床榻上将画轴收起,“这件事情虽然翻篇了,但你也是活罪难逃。那碗药里面我加了些猛料,往后的十二时辰,你就自求多福吧。”
黑商人一愣,顿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一阵暖流流过,紧接着,仿佛被开膛破肚,肚中肺腑被一根巨大的棒槌来回捶打,他疼的眼前一黑。身体下意识要以昏迷来应对,只是那碗药水中不知道哪些成分迫使他清醒。
“活罪难逃。”黑商人弓着身,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
青染拉开房间大门,对面赫然就是奥威亚地下机械城池中的那一间小院。张亭北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觉,可青染的脚尖刚触及地面,他便一个翻身,从躺椅上跃起,慵懒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裳。
“青染师傅。”他拱手,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亚希伯恩和泠在哪?”青染直来直往。
张亭北不敢隐瞒,指着对面的小院。青染迈步就要进小院中,“青染师傅,东西还没有完工,一定要如此着急吗?”张亭北恭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染蹙着眉,但还是给徒弟按着耐心解答了一番,“这是你们的事情,和他无关。他的事情不应该在这里。在这里守好了,别让人进来。”
说着,她走进院子中,却见亚希伯恩和泠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泠将身体倚靠在亚希伯恩身上,显得格外亲密。
听到身后的不加掩饰的脚步,亚希伯恩仿佛预知了什么,他说道:“青染,动手吧。无论西海岸,还是伊甸我去便是。”
青染不多一句废话,上前一掌将亚希伯恩劈晕。她手腕处一串珠子开裂,随手推开身边小院的一扇门,门后不是实景,而是露出一道不规则的流形。她毫不费力地提着亚希伯恩的衣领,将其丢入其中。
泠坐在椅子上,眼中不知道在荡漾着怎么样的情感。
她朝着泠招手,泠抿着唇,拿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各色东西,包括两件龙息灯的成品,那个封存着半截手掌的铁盒,还有古银酒壶,剩下的就是许多因素素材。
大门的光膜流荡着波纹,青染将手中的珠串摘下,加上泠递来的包裹一并丢入其中。伴随着珠串融入光膜中,流散如水的“门”冻结,碎裂声传来,在原地跌落成满地结晶的碎块,露出小院在现实中的略有些昏暗的内室。
“他走了?”泠问道。
“走了,但也还留在这些碎片之中。”青染弯下腰,要去拾取地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结晶碎片。但她的手还未触碰到,那些碎片就消散殆尽。
“现在是真走了。”青染认真地说道,因果的线条被斩断。
泠凝眉看着那些逐渐消失在空间的碎片,命线中那抹被遮掩的,无法直接被注视的黑雾散去,命线重新清晰,导向生与死截然不同的彼岸,又是分散为无数的触须触摸到再也看不到的可能性。
“别哭丧着脸,看看吧。或许你就能少怪我一些。”青染终究对泠板不起一张冷脸,
泠斜靠在长椅上,轻声说道:“我从未怨过你。”
青染从袖中捞出画轴,散开。端着画轴,似笑非笑地看着泠,也不说当初到底是谁绷着脸,不情不愿地来到奥威
亚的。
“总是轮到自己付出才不情不愿,我原以为自己不会,没想到人都是一样的。”泠把注意力转移到青染手中的画。
一样的画轴,但上面的画面在泠和黑商人眼中却不一样。
泠看着上面恢弘无比的景象,心中不禁惊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图片,能将她心目中神明的形象如此完整的呈现出来。她仿佛站立在高塔尖端,向上看去有神木蔽空,巨大的车辇位于树顶,一个身披金袍的人驾驭着车,但这样气质高贵的神人也不过是驾车的侍从。
车辇真正的主人似乎是车辇内供奉的一只神乌,仅用一笔,却清晰可见。在其光辉之下,似乎是一片平静的海,没有暗流,没有阴影。可细看之中,便可以发现,这是肌肤,大地的肌肤。在纹理之中,似乎有无数生灵在争斗,流出来的血液逐渐变暗,化为一滩滩腐败的污渍。整体上,这出奇的安定,风波不起。
“这是什么?”泠没有过多地被情绪所影响,她随即问道,“能将人心中关于神明的印象幻化而出的宝物。‘道德’一脉的独特创造?”泠眼光独到,一下便道出了这画轴的作用和出处为何。
随即,她将自己在画轴所见详细地讲与青染。
“这幅图名为照神见己图,见的是自己的意志,照的是刻印源头的神明。道祖是旁观者,所以能在‘道德’中,抽离己身。化身三十三重天之上。”
青染性情向来随意又直率,能让她如此敬仰的,这位道祖该是如此惊艳的人物,即使放在远古时,在刻印者中也是极为出挑的。
“想不想听我讲讲秘学会里面其他位阶看到的东西?”青染坐在长椅上,两人并肩。让门口的张亭北一直小心翼翼张望着,怕两人一言不合就掐起来。两人都是当世刻印者中不得了的角色,真要动手,他就怕这小院首当其冲。
不过两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张亭北皱眉,他仿佛忘却了什么,泠今天似乎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她身边没有亚希伯恩伴着,倒是件奇事。张亭北搬来躺椅,躺在上面,心神却借着“逍遥.生主”散开,和通过无数线管,和整个地下机械基地融为一体,被冷却的情绪自然而然的将先前的一丝不对劲带过,不再思索。
余期白和颜焕扮作一对兄弟站在码头,等待着开船的信号。
周围的空气又湿又冷,但颜焕周身仿佛一个大火炉,驱散了一切的寒冷。所以两人穿着虽然稍显单薄,却感受不到冷意。
“师弟,你说黑商人会把我的小蓝照顾好吗?”颜焕用力一踢,将一块石子踹飞,飞旋的石子掉进码头,不见一丝动静。
余期白带着帽子,加之颜焕身高,挡住了大半视野。“你要是将它留在京师的院子,自然有人伺候,这不是你偏要带到西域的吗?”
颜焕小脸一拉,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小蓝也只有我在的时候才吃的香,上次我看它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