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再抬手挥洒出一片重水水幕,“水.幻形”幻化出长长的水带,浇灭了火焰。“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办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次怎么落了这么大的空子?”
泠扑灭了这一圈的火焰后,控制重水在周身环绕,将烟气,热气统统抵挡在外面。从二楼顺势下来的黑商人,此时整理了一下的装束。
“意料之中。”黑商人从身边拿出那本假冒的账本,随手丢进了重水之外的火海中。“话说,要不是‘大衮’,那个佣人确实是天赋卓绝。”他暗叹着。
“阿里没事吧。”他问道,对于自己这个下属,黑商人还是展现出了一点关怀。
“重伤,并无大碍。”泠回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商人想着自己那些遗落在火海中的衣饰,摇头道:“忙了一天了,该回去休息一番。走把,泠。”
说着,他竟然径直走出了重水包围,身上一道道黑色光晕散开,扭曲火焰,使之消散。
“不怕火,还要摆出那一副决绝的样子。”泠跟上黑商人的步伐,悄然而去。她对黑商人能避火丝毫不奇怪,用些诠释物配合刻印这么做再简单不过。
他真正感到棘手的是“地.吞灭”在祭礼催化下引动下的“灵”的意志。那里面蕴藏着依附其中不知多久远的时光侵蚀,寻常刻印者触之即死。
泠撇嘴,两人不一会回到了黑山伯爵宅邸。亚希伯恩带着阿里早就回来了,阴崇生此时刚诊治完,便抱着满肚子的怨气回屋睡觉了。
按他的原话就是,老年人睡眠本来就少,还要被压榨掉大半简直不是人事。
亚希伯恩自然各种好话劝着,才算是安抚好对方的情绪,黑商人和泠便回到了宅子。
带进的一阵阵寒风,将亚希伯恩刚生出的一丝丝睡意全都打散了。
“黑商人,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不愿讲,现在总能说个清楚了吧。”泠武器撂下,舒展了一下身体,今晚若是寻常完成委托,还能动动筋骨。
“这火煤的事情,我是从今年初就开始查了,没想到一下就到了年末。那些被邀请到黑公馆的权贵大多都与此有牵扯。你们要是翻看了那本我让伍德重编的账本,应该能猜到吧。”黑商人精神头有些差,说这些话时,眼皮一直在打架。
“今晚在执政官府邸出手的人,不是资深刻印者,但却得到了‘大衮’的青睐,比先前出现在黑公馆的人更值得警惕,只是他以自己的全部为祭品,全都作为祭礼的代价。所以他的一切都被抹除了。他的身份和动机再也无法考据。”
黑商人说着,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的表情并无惊讶,显然对这个佣人这个角色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这个佣人右手受伤了?”亚希伯恩问道,见黑商人点头,他便会意袭击阿里的人和在执政官府邸上作乱的人为同一人。他继续说道:“他的存在消失了是因为‘大衮’的吞食,但我们作为这件事情的亲历者,所以不会受到影响?”
泠摇头,“不止如此,还需要免去‘大衮’的青睐才行。”她的言下之意便是在场几人不是位阶就是接受过神明的注视,青睐。而不满足其他条件的人,关于这段的记忆都将被扭曲,消散。
“所以这么说阿里也不可能记起整件事情了。这场火注定要变成悬案了。”说起悬案,他总是能想起那尖刺蔷薇,每一次都是不明不白的结案,然后总有人被拉出来顶案,就像是秋元节庆典上,被处死的嫌犯。那貌似也是一起尖刺蔷薇模范者犯案的结果。
那教廷特使指示的诬告背后也是这样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遗忘会是最好的镇静剂。”亚希伯恩说道,即使房间里头暖洋洋的,可无形的寒意却直冒心头。那些被忘却的人都是被这样当作祭品消失掉的?
“但很多人真的忘不掉,所以不相关的人永远不在乎这些,只剩下中心者永远陷在其中无法摆脱。”黑商人语气一变,既凶狠又悲伤。但他及时释放出“安魂.清心”堪堪抵住情绪的飘散。他从口袋里头拿出瓷瓶,倒出几枚绿药丸,干咽下去。
只是一下子气息不顺,黑商人猛咳嗽了两声,呕出了一大摊鲜血。殷红甚至发黑的血液中混合着几粒绿色药丸,黑商人急着用手捂着嘴,血液从指缝中溢出,滴滴答答地下落,汇入血泊中。
亚希伯恩和泠一惊,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位阶职责反噬,时光侵蚀。亚希伯恩下意识去找阴崇生,而泠架起黑商人,把人躺倒在会客室的躺椅上。
“黑山,你和当年一样。凡事总是留了一分最差的藏自己心里。做事情就不能敞亮些吗?”泠话中有些埋怨的意思。她从一边的收纳柜中拿来一条厚毯,给黑商人盖上。
黑商人虚弱地抬起头,把脖子梗在靠边上,“有些事情讲出来让所有人心情都不好,这点我比较赞同福德神父。”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会照顾人。”黑商人抬手给毯子掖了掖,又和着吞咽下几枚绿色药丸,药丸在喉管中弥散开,浓浓的药味压下了血液的锈味。精神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没有躺在柔软躺椅上,也没有裹着毛毯子,周围也没有温暖的炉子。
“我中箭了,帮我把胸口的箭杆砍断,送回营地。”黑商人喃喃说道,喉咙中血再次上涌,浑身冰凉,置身湿冷的破布中。耳边兵马呼啸,帐篷被砍倒,所有人都被吊在木架子上,像是肉铺里面熏鱼腌肉,烂臭。
“大人,我们全军覆没了。”若影子一般的声音消散了,因为一根长枪插进说话者的喉咙,搅碎了一切。
冲天的火焰,将整片营地都烧焦了,连雨都止不住,没有行动能力的伤兵被慢慢灼烧着彻底失去了生命。
黑商人的脖子被套上了锁,像狗一般被牵着,他是俘虏,只是凭借着医官的身份还短暂留着一条命。路上还残存着许多残肢,硕大的马蹄踩在上面,将雨水,血水,泥水混成一块,最后只剩下烂肉了。他不知道这截残肢的主人是不是接受过医生的包扎诊治。
他抬头看向巨马上勾着背的敌人,眼中却陷入了迷茫。但到底是怎么样的战事,让后方的医生都要拿起武器投身战场?让原本救人的手,也用来杀人,他别无选择,眼前只剩满目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