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有心事?”泠在亚希伯恩身边坐下,双腿挂钢铁露台边晃来晃去的。亚希伯恩脸上依然戴着眼罩,遮住大半张脸,但似乎仍在注视着眼前那巨大无比的因素炉装置。
亚希伯恩牵住泠的手,上面的实感驱散来自黑暗的孤独。其实他的眼中并不是完全的黑暗,但几乎一模一样的因素轨迹重复成千上万次以后,带来的情感比纯粹的黑暗还要匮乏。
“只是在想阿瑟先生的事情。总感觉他很像一个人,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亚希伯恩摇头,回忆着和男人握手时的触感。“露台上凉,往回坐吧。”
“不用,这里视野好。”泠俯视地面,来回走动的特调司的人员就像是棋盘上兵马棋子,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
“那我替你拿条毯子吧。”亚希伯恩拗不过她,退而求其次,起身就要找毯子。
泠忽然变了主意,“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也好。”亚希伯恩微微发愣。
泠扯着他的手说道:“你这个小瞎子,还给我找毯子呢。只怕就算有栏杆挡着,你一不留心就掉到露台下面了。”
亚希伯恩连连应诺着,任由她拉着往回走。在路过底层工作区的时候,他顺手从工作台上取走了一盏龙息灯的样品。
即使没有激活,充斥在透亮琉璃中的淡蓝色气体在因素视野中也是极美的。这种来自不知名遗种的吐息被这层琉璃束缚着,成为了龙息灯的主体部分。
“想不到那晚的主要战利品回以这样的形式回到我的手中。”亚希伯恩感叹着,容纳吐息气体的琉璃便是围剿当晚所得的琉璃人像制成。
亚希伯恩持握着龙息灯的底座,一块接触垫贴紧掌心,星星点点的因素透过其中渗透入龙息灯,点亮光芒。森严的机械和昏黄的灯光中乍起一抹优雅的蓝。
“你说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下,特调司的人员会不会疯掉?”泠沿着一处仅容纳两人并肩通过的窄通道,带着亚希伯恩往外走,龙息灯的光让视野开阔了不少。
“不好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泠差点忘记了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在地底生活了大半辈子的。
“这里的虽说是名义上是特调司的驻地,但特调司有这水平,也不至于被执事压了一头。”
他话中意思很明显,除了秘学会还有谁能在奥威亚费钱费力建一个地下基地,不同于地下民借助现成的地下洞窟改造,这里的建筑痕迹大多是人为的。
“你怎么也和一样青染一样,话往肚子咽一半,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让人猜?”泠不满地说道。
亚希伯恩哑然失笑,“这样吗?”
不一会儿,两人便从地下来到了奥威亚的下城区,酸馊配着敞开水沟的味道,在冬天的冷气中刺得人怪难受的。但虽然是下城区,能在奥威亚城内有个住处的,家中也不至于穷困到连炭火都用不起。傍晚从烟囱中升起的烟气化成烟尘呼的一下灭了。
“好平静的世界。”亚希伯恩把龙息灯熄灭,塞回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眼前因素光点消失,对他也是一种放松。
两人走到宽些的大街上,烟气的味道散了不少,泠把捂在脸上的手帕取下。两人身侧走过一个高大苍白的男人,不住的咳嗽,忧郁的眼神,细嫩的皮肤,是不少富贵小姐和贵妇都喜欢的那一类忧郁诗人的款式。
“什么忧郁诗人,一个得了肺痨病的死鬼罢了。”泠极小声嘀咕着,“想必又是一个为了忧郁诗人特质,去火煤矿边不戴任何防护措施,连吸好几天烟尘的傻瓜。”
“你不觉得最近奥威亚像这样的忧郁青年实在太多了吗?”泠还记得今天早上她拿报纸的时候,就瞥见好几个这样的。
“忧郁青年,像那样的吗?他们怕不是向尖刺蔷薇致敬。我记得卷宗上写道,尖刺蔷薇案的几个主犯中这样肺痨病的就占了大部分。”亚希伯恩若有所思。
“都要入夜了,他朝着下城区走是怎么回事。”泠打断了他,“其中有问题。我们跟上去看看。”
亚希伯恩赶尽拉住跃跃欲试的泠,“不管怎么样,我们和秘学会都管不到人家的事情,别闹了。”
两人回到黑伯爵府邸上,除去中午丰盛的大餐,晚餐是简单许多。人也少了许多,青染师徒几人都不在,黑商人一个人在主位上用刀叉切割着肉排,其次位竟然是青染口中的那位仆役先生。
老伍德用餐刀切下面包送进亚希伯恩和泠的盘子中,并让厨房将主菜,汤料等端上来。反观那仆役虽坐在桌前,一切东西却都由自己动手。只见他艰难地拿着刀叉,神情复杂地嚼着嘴里的饭菜。
“其他人呢?”亚希伯恩坐下,摘下眼罩,此时他眼中的白光消散大半,不仔细瞧,看不出异常。他拿起刀叉,那动作学得黑商人五分神情。
黑商人没有作答,反而是侍立在一侧的老伍德回答道:“余先生还在事务所值班,颜先生给余先生送餐去了。”
亚希伯恩点头不再过问,黑商人此时吃完,放下餐具,抬眼向一侧,“以后他就贴身保护你,这是秘首的意思。还有,他不懂王国语言。”
亚希伯恩放下汤勺,将送到嘴边的汤撤回碗中,看得黑商人一连串皱眉。“张大哥可是和我说修行‘水行’那是是邪道,和‘大衮’的邪魔教徒并列的。你就放心把他放在我手下,我可没有实力压住他。”
黑商人抬腿往外走去,老伍德跟着他,替他将外衣套好,整理好。“‘水.沧浪’提炼出的濯缨水和浣足水在功效上还胜圣水一筹。奥威亚的火煤出了点问题,我出去一趟,别把宅子烧了。”
亚希伯恩听黑商人今天的语气颇为古怪,直到他最后半句,他才恍然。“你家大业大,可不缺这点小钱,眼光长远些。”
泠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引得黑商人无可奈何地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