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伯恩意识上浮回到现实世界,他的眼中所谓的因素光点消失,彻底进入了盲人的状态。他忐忑地拄着手杖,走进教堂当中。
几人寻着位置坐下,很快便有一个神父走来,他先对着庇护在胸前画着十字,行过礼后,他才说道:“庇护主教先生,好久不见,您能来到奥威亚,我和老师都很高兴。”
庇护对着神父同样在胸前画十字回礼,“愿主赐予你们平安,代我向福德神父问好。”
“这两位就是黑山先生府上的少爷和小姐吧。”年轻的神父转而对着两人说道。“愿主也赐予你们平安,常常与你们同在。”
亚希伯恩遮着眼睛,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对方温和有礼的话语让他印象大好。待旁人走后,他悄悄向黑商人问道:“为什么这位神父待人这么温和?”
他不由得想起的是雪国祭祀,同样侍奉某一神明的信徒,但雪国祭祀更多的是严厉和不苟言笑,远不似这般平易近人。
黑商人将自己的手杖放在一边,从庇护手中拿来一本圣典,带上琉璃镜。
“图铎家虽然背靠教廷,但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最虔诚的信徒。教廷的运作需要世俗家族作为架构。但神父,主教的团体不同,神父需要要在教会学校里面经过严格的教育,进入主教团的条件更加严格,最核心的主教们无一不是位阶。”
“所以教宗的特使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的是教宗的权威,而不是教会。在教会里面大部分都是热心人,当然大多也只是普通人,刻印者无疑是稀少的。”
亚希伯恩点头,他想到庇护说的话,“我只是有点奇怪,奥威亚这样的城市里面,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严格的教派存在。”
黑商人摇头,“一切皆有说法,失落之地这种地方都能延续文明,奥威亚中有这样一支保守的教派也不奇怪,毕竟奥威亚在表面其实是不愿前进,尽管它骨子里面充斥着狂暴和傲慢。”
亚希伯恩耳中黑商人的话竟带上了些忧郁的意味。
弥撒的圣乐响起,整个教堂装满了人,奥威亚的信徒把会堂挤得水泄不通,但教堂高大的穹顶依然保证了声音和空气流通的顺畅.圣歌的旋律中,一个枯瘦的神父走上台,手捧着圣典。
老人的声音不大,在极度安静的状态下,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神父清亮的嗓音,听来绝不像老人,反而比最杰出的歌者还要悦耳。亚希伯恩身处黑暗中,心中的忐忑烟消云散,且不论老神父对圣典的讲解如何,这洗涤人心的声音就足以留住一大批教众了。
“安魂.清心”的力量伴随着老神父的声音呈波纹状蔓延在空间当中,和教堂中的氛围共鸣,构建出神圣。
不知觉间,亚希伯恩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弥撒已经结束大半,圣体礼和奉献礼的礼乐飘扬中,所有信徒同时唱起了歌曲。明明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眼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裹着黑衣的人,亚希伯恩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他在梦中不断见到这个人,他恳求自己留下,继承未知的财产,他又要求自己永远不要推开那扇华丽的门,永远不要回来。
他笼罩在宽大黑袍下,依然看不清脸,他手中托举着一个红丝绒的托盘,上面空荡荡。亚希伯恩下意识凝神望去,全然忘记了自己眼睛的问题。只见黑衣人背后出现了一大排管风琴,层层线管,如同生长在墙上礁石的蚌壳,黏附着,伴随着浪潮的拍打,空腔中回荡着幽幽的音乐。
空荡的地下回荡着丝丝灯火,那火焰从管风琴的管状外观中点燃,沿着墙面路径向上点燃,把穹顶烧穿,仍是一大片空壳,黑祭司的身躯在火焰的光辉中拉长,拉长,不断地被拉扯,直到投射在那管风琴上面。
那怎么会是管风琴呢?那明明是悬挂在半空的人,垂着脸吊死在木架上,那片映照在上面的巨型人影撇下托盘,手中举起长剑,只是一挥剑刃,那悬挂在满墙的人影掉下。
亚希伯恩谨记着青染的话,当下闭上眼,不再看去。但他随即发现,注视这一切的,不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那是他的心,他的记忆,在不受控制地挥霍,难以遏制地窥探周围的一切。
不,你不是在看,你只是忘不掉罢了,不然为什么你会不受控制地看到呢?
你不是好奇,真相对你无用,你击打“博论者”的脚跟,使祂和祂的民跌倒,祂便向你关闭了知识和智慧的大门,将你拒绝在外。
错,大错特错,你知道放逐不过是人的算计,你只是马前卒,牺牲品,他们明明可以征伐所有巡猎,驱散所有风寒,炼铸包铁的锤头,却为何寄希望于你的那座高塔,幻想那疯狂可以战胜命运的轮?
神明的王座,只怕是神明也只是蜷缩在椅子边上的小鬼吧,你要坐上那尊位,那就去坐吧,放肆妄为,能者配位,你已经戴上了桂冠,为何不抢夺那油膏的杖,攀附那精金包裹的座,打碎那异国的器?
当向自然颔首,那无垠的海不是归宿,总有恶毒的蛇种与畸化的鱼种希冀探险者前往他们的巢穴,只为吞食耀武扬威战士,被人尊称为大能的勇士,坚韧的冒险家!
亚希伯恩耳边被各色的话语充斥,主观上,他莫名觉得那是大君的声调,实际上,又不过是他自己的呢喃。他的“眼睛”被巨力掰开,他的心被尖锥刺穿,分裂,视野直追到墙根,直到那墙面显出真容。
冰墙,厚重的冰墙,即使是在火焰的灼烤下依然不化,坚实的纹路中填着血,那血却引燃起蓬蓬的火。宏伟的龙种在冰层中龇牙,凿动冰面,却无声无息。
黑祭司手中的黑剑烈焰盛放,古银的剑锋,收敛着黑色的纹路,高举起圣典,他劈开面前的祭物,血液从槽中滴落,油脂焚烧,斩出十一,裂开血肉,分别为圣。
上下一齐颂扬,所有躁动归于宁静。自此,圣礼已成,天人再无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