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别太荒谬。神明这种东西早在前帝国时代就被证明灰飞烟灭,现在存世的那些经过确定都不过是神明的残渣,你在这三百年怎么可能寻找得到‘东’?”泠的脸色骤变,声调不由得提高。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同样的,我也不相信神明还活着,不然当初我们几个也不会失败。但执掌‘时序’的‘东’尤为特殊,祂为抵挡时间侵蚀,选择了把自己分成好几个拥有完整意识的个体,由祂的祭司‘羲和’供奉,祂们会不定期降临在可以被称为极东的地方。祂看了许多,知道我们的失败。”青染看向泠,轻轻捏着手上雅致小杯。
泠低着头,她知道失落之地的梦被打破,代表着她的尝试也宣告失败,只是她为最先行者,不知道后来者的方案如何,不过从青染的表情来看和自寻出路的‘东’的观测中,无论是谁,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无论是你对神明权柄的夺取试图整合再进一步,还是圣约翰那小子妄图从‘灵’的残渣中重新拼凑出新的神明,现在都证明是彻头彻尾的失败。”青染脸色极为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圣约翰的路比你稳妥,他即便因此而陨落,也给圣典教会留下了好几把位阶的交椅,可能是在最后关头见方案无望,自退一步的选择。”青染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她似乎对圣约翰的举措极为不屑。
“约翰确实太骄傲了,他原本可以执掌教宗之位,不至于教宗的位置落到一个愚蠢的家伙手中。”泠大嚼嘴里的栗子饼干泄愤,“你的方案是什么?”
“我是个懦夫,见位列仙班无望,我就自锁仙途,连踏多级位阶,这一生都不可能再进一步了。”青染面色酡红,像是真的喝醉了一般。泠不知道自己的苏醒是好是坏,醒来则神明这一条路径意味着彻底失败,永久的沉眠则说明她作为人,是一种完全的沉沦。
沉默良久,泠终于问道:“所以这些和这枚勋章到底有什么关系?”
“别急。”青染温柔地笑笑,随即拿起瓷瓶,对着泠说道:“泠儿,把酒满上!”
泠没好气地接过瓷瓶,瓶中咕咚咕咚地闷闷发响,里面的酒液慢慢上升。青染乖乖地等着酒,仿佛是嫌热,她将棉袍腰间衣结解开,一伸展,衣袍竟然轻飘飘地遮住了泠的脸,惹得对面一阵抓毛。
青染此时身上还剩一件布衫,她说道:“其实啊,当年尝试踏出那一步的疯子并不只有我们三个,他才是这枚勋章和一块‘时序’碎片的主人。但抱歉,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你。”
“至于这枚勋章徽记的归属来历,你不用去调查。我把所有信息交给‘东’,祂们会远离现实,消除了它在这几片大陆的所有信息,所以不仅我不知道其中信息,你即使去请教最专业的纹章学家也不可能了解到其中蕴含的真相。”
青染面有悲戚,但泠还在挣扎着甩开棉袍,看不见她的表情。直到泠推开衣裳,将盛酒的瓷瓶子重重摆在桌上,青染只剩下通红的醉相了。泠泄气似的,握紧了掌心中镂刻着七只衔枝飞鸟的勋章,又是无言。
“如果你觉得我在骗你,那你觉得你还记得那个把勋章交到你手上的人吗?”青染静静地看着她。
她知道青染没有撒谎,勋章材料是早就失传的因素技艺提纯的,现在的人不会制作。平平无奇的勋章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希望交易会上的人没有骗她,她可是拿着情报和他交换了......等等,梦境中把勋章交给我的人到底是几号?还有他到底最后给了我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泠面色不禁沉了下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记忆。房间内的门窗打开,此起彼伏的非人嘶吼从外界传来,浓雾中棱角分明的怪物肆意走动,鬼知道泠用记忆和梦境容纳了多少遗种的意志,他们就像是被圈禁在壁橱里面的危险玩物,等待主人苏醒,便倾巢而出。
房屋剧烈摇晃着,交易会上的黑袍人影像是走马灯一般从壁炉里面爬出来,又被窗外疾驰的旋风卷走。但使泠记忆偏差的罪魁祸首却没有出现,泠拉开通向审讯鱼头人肉团的大门,眼下当事人除了她,也只有那块即将坏死的切片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青染慵懒地斜躺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早就料到了事态会如此发展。
漆黑的竖井地道中,伴随着父亲用火折子点亮竖井壁上放置的半截火把,一点点光亮了起来,虽然无法事无巨细地观察里面的东西,却足以认出路,不至于在这里摔下去,七荤八素。
亚希伯恩又害怕又激动,竖井地道昏暗,底下还没被点亮的地方深不可见,他不敢低下头看,又怕抬头看影响了大哥的进度,就这么面壁式地爬了一路,不知为何,架在井壁上的木梯干爽异常,几人动作很快,一下子就到了井底,前面又是长长的黑暗。
父亲把快要燃尽的火折子丢进一个铁笼子中,批爆声响起,火势一下子窜上去,烧得异常快活。照亮周围的环境。周围的石壁竟然不是灰黑的,反而是像是披上了一层细沙,一片片的白色,像是麻风病人毫无痛觉的白疮,挤满了石壁的皮,平平的,溢满的,不见半点空隙。
亚希伯恩只看了一眼,就惊恐地避回眼睛,他是眼花了吗,这白色的岩石怎么好像在动呢?前面摸黑走的父亲没有再点灯,像是怕吓到某些东西,他的手箍着亚希伯恩的手腕,半拉半托地扯着他向前。
以余期白的眼力自然看到了蠕动的墙壁,他却毫无惧色,他杀过的妖邪多了去了,把这深井填满都是绰绰有余,要是这里不出现一点诡异的东西,他反而会不习惯。
后面的余期白和张亭北自然不会因为这点黑暗就辨别不出前面的路,两人交换了眼神,都发现了石壁的异样。余期白当即走得靠亚希伯恩近些,张亭北则靠得稍远,视情况而定,随时准备动手。
越往里面,光线就透不过来了,几人开始完全在黑暗中潜行了,但父亲却吩咐亚希伯恩和余期白一定要跟紧,不要迷路,看样子,他不仅熟悉这里,却仍然不愿意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