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虽然违法，但不犯罪
“其实就相当于，在网上买了件衣服，只知道是件短袖，但是短袖上印了什么图案，商家不保证，只有快递到了，拆开之后你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短袖。”
庄学玉想了一下，觉得付中超可能连盲盒的概念也未必能理解，就又举了个例子。
付中超惊讶：“原来还有这样式儿卖东西的啊？那买到自己不想要的了咋整？”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也总算是能听懂公诉人在问些什么了。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具体买了多少妹套啊？
费一凡小小的可惜了一下，但还是接着问了下去：“你买回来的这些卡套，在被海关扣押时是否已经有买家？”
“没有。”
刘谦礼摇头：“我朋友寄过来一般要花的时间都挺久的，只有东西回来我才会上链接，不然保证不了发货时间。”
没有买家啊，那就是买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卖。
费一凡思索了几秒，觉得这里好像没什么能问的了，就换了个方向：“你知道这什么妹套，属于是刑法规定中的‘淫秽物品’吗？”
“不知道。”
刘谦礼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看那么多人都在用，我哪知道这东西犯法啊？
而且我觉得吧，妹套上的图案还挺.正常的吧？”
刘谦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正常个屁！
这么有伤风化的东西，这小子竟然还觉得正常？
怪不得他要被抓！
不知道另外两位法官是怎么想的，反正付中超刚听到刘谦礼说不知道的时候，还在想这被告主观上的危害性倒是不大，但是听到正常两个字，顿时就不乐意了。
现在这些年轻人，脑子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审判长，我问完了。”
“好。”
付中超点点头，“那辩护人开始吧。”
“刘谦礼，被海关扣下的这批卡套，全部使用的为福袋包装，每包里有五十张卡套，对每个福袋里卡套的数量伱是否知悉？”
“知道。”
刘谦礼点点头：“福袋只是包装，但卡套本来就是一套一套买的，一套有五十张，一直都是这样的。”
“从在案证据看，我发现很多卡套上的图案都是重复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些问题其实任真已经问过刘谦礼好几次，现在全部是说给法官和公诉人听的：
“每一套里那五十张的图案都是一样的。
这些卡套的正面是透明的，背面印有各种动漫图案，但玩家在使用卡套时一般都是成套成套使用的。”
“为什么一定是成套使用？”
任真问这几个问题倒还能听懂，但刘谦礼给出的回答，让三位法官都有些迷糊了，付中超插了个问题。
“因为玩家在进行对局的时候，未使用的游戏卡牌是拿在手里或者扣在桌子上的。”
如果是法庭之外被问到这个问题，刘谦礼一定会觉得发问的人是个白痴，但是现在他知道，对于没有接触过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来说，即使是他们觉得最基础的规则和术语，对于圈外人来说都如同天书一般。
“使用卡套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卡牌磨损，如果使用的卡套有很多种图案，那其他玩家就可以通过卡套的背面，判断出你尚未使用的卡牌类型。
就好像在斗地主的时候，如果每张牌的背面都不一样，那只要记住每张牌的背面，几乎就相当于明牌对局了。”
平时虽然是个社恐，但是说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而且这个问题还直接关系到自己今天的结局，刘谦礼说的很是详细，甚至还举了个极为通俗易懂的例子。
“哦哦哦，辩护人继续。”
疑惑解开，付中超示意任真继续问。
“所以在卖卡套的时候，你的网店也都是成套出售的？”
“那当然。”
刘谦礼点头：“不管是不是福袋包装，成套卡套的外包装我是不会拆的，保证买家拿到的是全新的，只能一套一套卖。”
他问这些问题都有什么意义啊？
公诉席上，费一凡有些没听懂任真这几个问题，跟旁边的助理小声商量了起来。
“我觉得，可能跟那个律师说对被指控罪名有异议有关吧？”
白坤坤小声说了句，这个案子他们拿到手里商量过几次，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本来以为是场很轻松的庭审，但现在的局势似乎有点超出意料了。
“跟本案有关的这批卡套，在你的网店中售价是多少？”
“价格分了几种，根据每次卡套的材质还有当时市场行情，偶尔会有调整，但一般就是29元，39元或者49元，有时候搞活动会买几送一。”
自从一年前出了这档子事，刘谦礼就暂停了网店的经营，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些东西。
“审判长，我这边没有问题了。”
“嗯。”
付中超点点头，看向刘谦礼：“被告，你刚才说的29或者39，是一张的价钱啊，还是一套的价钱。”
“一套，是一套。”
刘谦礼没想到法官还会问，连忙回答。
“那你这些卡套，跟本案涉及的这些，什么，妹套，是吧？”
付中超扭头确认了一下：“这价格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
刘谦礼觉得掌心已经在冒汗了：“其实妹套只是我们对于这种印着女性角色卡套的称呼，但它本质上跟其他卡套没什么区别，卖都是一样卖的。”
“是这样啊。”
付中超扶了扶眼镜，把手里的证据放到一边：“那接下来进入质证环节吧。”
证据清单大家手里都有，展示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证据一，海关移送的扣押清单，证明目的.
证据二，h市大丰区执法局给被告人做的讯问笔录
证据七，涉案卡套1500张，证明目的：证明被告人刘谦礼走私的系我国刑法规定中的‘淫秽物品’，证据来源
”
证据不多，费一凡就一次性全部列了出来。
“辩护人发表质证意见吧。”
任真站了起来：“除了证据七，辩护人对其他证据的三性均没有异议。”
“哦？那你说一下证据七。”
证据我看着不像有问题啊？
付中超又把证据清单拿了起来。
“对于证据七，辩护人认为公诉人所使用的计量单位不当，在海关查获案涉卡套的时候，卡套都使用的是福袋包装，且在福袋内还有透明塑料包装。”
听到这里，费一凡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而且根据刚才的发问，案涉卡套应当使用‘套’或者是‘副’这样的单位进行计量，所以公诉人的证据七应当为涉案卡套30套\/副，而非公诉人所称的1500张。”
任真说完了，三名法官互相看了一眼。
一套是50张，30套不就是1500张吗？
这辩护人在这纠结有什么意义吗？难不成是强迫症？
“除了这点，还有其他的质证意见吗？”
“没有了。”
看任真摇头，付中超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有点小波折，但质证环节还算是顺利。
对于任真经手过的案件，付中超也略有耳闻，他可是听说，任真貌似有两个案子，在质证环节的时间搅了个天翻地覆，当场就把公诉人干懵了。
本来他还担心在今天的庭上会不会也出现这种情况，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好，那我们就进入法庭辩论环节。”
付中超有些满意，整体来看，今天的庭审还挺顺利的嘛！
虽然牵扯到了一些新潮的名词，但我老人家学新东西还是很快的，统统不在话下！
“刚才在法庭调查的时候，辩护人提到被告主动到岸配合调查，是为了说明相关情况，帮助执法机关查明事实，而非认为其本身行为构成犯罪。”
费一凡站起来看向刘谦礼：“但是在刚才的问题中，被告人说他不知道其购买的‘妹套’属于刑法规定中的淫秽物品。
并且说不知道这东西违法，之前不知道的潜台词是后来知道了，辩护人的说法跟被告人的说法出现了矛盾之处，能否解释一下？”
刘谦礼脑门上的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辩护席，那里，任真已经起身。
“公诉人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其实我的说法和被告的说法并没有矛盾。
‘妹套’到底是否属于刑法规定中的淫秽物品，站在被告人的角度确实是一无所知的。
我们暂且把‘妹套’认定为是刑法规定中的淫秽物品，被告人在本案立案之前，对于买卖此种卡套行为的违法性确实并不知情，即使在到岸配合调查之后，也只是知道此种行为违反法律，但并不当然意味着，被告人就认为其行为已经构成犯罪。”
旁听席上，刘鑫源已经听迷糊了。
这又是违法又是犯罪的，怎么都知道违法了，又说不认为犯罪啊？
这律师搁这打哑谜呢？
我儿子找这律师真靠谱吗？
可惜旁听席上并没有人能给他解惑，他只能略带焦虑的看下去。
公诉席上，费一凡则已经坐直身体，他大概意识到任真的辩护方向了。
“所以，这也就是你们对起诉书指控罪名不认可的原因吗？”
费一凡问任真。
“不完全是。”
任真摇头：“能否请公诉人明确一下，起诉书中认定刘谦礼涉嫌走私淫秽物品罪的具体依据是什么？”
“这还需要明确吗？”
费一凡下意识就说了句，然后想起来现在是法庭辩论，只能忍住心中的不耐烦：
“他那些妹套，印的是明显带有色情信息的图案，认定为淫秽物品没问题吧？
刚才也问过了，他买这些卡套是为了在网上出售，这是明显以牟利为目的吧？
客观上有从境外购**秽物品的行为，主观上以牟利为目的，主客观都符合走私淫秽物品罪的构成要件，这依据够具体了吧？”
审判席上，几位法官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基础的概念问题，还需要公诉人再讲一遍？
“可能我的问题不够明确，抱歉。”
任真的声音略带歉意：“在我国刑法第一百五十二条的规定中，走私淫秽的影片、录像带、录音带、图片、书刊或者其他淫秽物品的，要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我想请公诉人明确的是，被告人走私的到底是哪一种淫秽物品？”
嗯？
法官们突然来了精神。
“他走私的当然是”
费一凡下意识就要回答，突然顿住。
他想起任真来院里查阅卷宗那天，他曾经跟任真说过，让他回去好好百度一下法条，不要什么都来问他。
现在好像应验了？
“他走私的这些东西是淫秽图片。”
费一凡一边回答，一边低下头，在桌子上迅速翻了几下，找出之前分析案件时准备的材料。
“根据两高关于办理走私刑事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司法解释，第十三条第四款明确规定，走私淫秽照片、画片一千张以上的，依照刑法相关规定，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司法解释里的这一款规定，正是对刑法第一百五十二条中，淫秽‘图片’的细化解释。”
找到法条之后，费一凡的底气明显足了很多，回答完之后直起腰来看向对面。
你不是要具体依据吗，喏，这就是。
余光瞟到审判席，费一凡察觉到有些不对。
这几个法官，怎么还窃窃私语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殊不知，从他说到两高发布的司法解释开始，法官们就意识到任真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了。
“我想请问公诉人，您是从何认定，本案案涉这些妹套，属于司法解释中的‘照片’或者‘画片’呢？”
任真图穷匕见，加上法官们明显也在讨论些什么，费一凡觉得可能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妹套上的图案，明显带有色情信息，认定为淫秽物品，这总没有争议吧？
那我们就要从司法解释中去找对应的条款，妹套明显不属于第一第二款的录像带录音带。
但是该条司法解释的第三款中，只规定了‘扑克、书刊、画册’三类形式的淫秽物品应当按‘副’或‘套’计算，而案涉的这些”
费一凡顿住了，他终于意识到，任真之前为什么会针对证据七的计量单位提出异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