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等在码头的杨成恪,是第一次拜见卢传廷,若不是沈不浪的特种兵帮助,他可能早在逃亡中殒命。卢传廷得知他是杨四畏的后代,便培养了一番,也是不久前才升任铜陵的守将,上尉军衔。
全军进驻了铜陵,此地离池州已经不远,许久溟的计划,就是把卢传廷的主力引来池州,一举歼灭。
重重的埋伏已经就位,就等着少年一头钻进来,从此海清河晏,歌舞升平。
只是天不遂人愿,如此缜密的计划,却被人猜到,已经变的一文不值。
连日的小雨终于放晴,长江对岸的沙洲已经清晰可见,一排排红杨树随风摇摆,扎进泥土的根须紧紧的抓住了沙土,防止自己被水流带走。
宽阔起伏的江浪之中,一条条板船载着战马,渡江来到了对岸,这里是庐江县的地盘。
萧风霆部已经全部渡江,只等着战马过来。
鲲鹏营随船往上,水路两军齐头并进,迎击左梦庚。
许久溟费尽心思,张开在五溪河流域的巨网,被卢传廷轻松的绕开。
调度的命令也下达给了许久溟,即刻挥师北上,夺取东至,配合卢传廷的江北一部,解安庆之围。
许久溟真是比吃了个苍蝇还难受,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卢传廷,延续了一贯的风格,密信很快被送到了应天,请求幕后老者的指示。
通讯部是不敢用的,袁长青是卢传廷的忠实粉丝,稍微暴露,就会前功尽弃。
何况,现在他所部的通讯员,已经被他吞下,夺下的对讲机,只敢在内部使用。
可是他培养的夜不收,始终不敌沈不浪的特种兵。没有完整的特种兵训练手册,刺探军情的本事,也只停留在明军的水平。
连清军都远远不如。
不知该不该奉命的许久溟,派遣传递情报的士兵日夜兼程,只是等来的答复,居然是暂时听令,老者是不是真的老了,连血战一场的勇气都没有吗?
无奈之下,布局了半个月的许久溟,只好拔营北上。
发兵东至,去和左梦庚演演戏。
反正大家都是戏子,卖艺不行咱就卖身,总有一天会一战扬名。
春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的照在身上,微风拂面,牵引出困乏,眼皮开始打架,四肢也变得无力,昏昏欲睡、恍恍惚惚中,保留着一丝空灵。
春困三月,枯木逢春初见绿。
龙啸九天,锦麟御风慑四野。
骏马已经放开了四蹄,极致的马速掀起了一阵阵狂风,让依偎在稻草堆旁享受阳光的老农,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部队一阵错愕。
等大队人马呼啸而过后,才反应了过来,大呼一声。
“戚家军来啦,戚家军来啦!”
手舞足蹈之下,狂奔着进村,引来了众人的一顿嘲笑。
戚爷爷已经过世多年,怎么还会有戚家军,老农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今日的王驱燕,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奉命攻取庐江的他,拨转了马头,两日的急行军,冲着桐城疾驰而去。
只因沈不浪的特种兵,刺探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桐城城墙,插着一面‘阮’字大旗,投降清廷的阮姓大将可不多,不用猜,定是阮大钺无疑。
何况,他就是本地人,但是非要说他是桐城人的话,可能会被人砸上几个臭鸡蛋。
因为关于他的籍贯,是一个历史性的悬案。
‘桐城不要,怀宁不收’!
甚至因为自号‘白子山樵’,都被认为是在侮辱此山。
你就说这人,招不招人恨吧!
拿下庐江虽然容易,但是定然会打草惊蛇,艺高人大胆的王驱燕,选择直插敌军心脏。
桐城位于舒城和安庆之间,是左梦庚部的心腹所在,若是此城被夺,整体的部署便会在中心断裂。
当然,王驱燕也不是想夺取桐城,现在还未到决战之时,但是这首胜之功,他是要定了,擒住阮大钺,也不过是给自己的功劳,增点光彩。
若是让阮大钺知道他是这种想法,估计会吐血三升,威风八面的阉党巨擘,赫赫有名的弘光重臣,成了一介小将的垫脚之石,岂不是大堕威名。
但是世事无常,莫要小看了这一介小将,新式战争模式烂熟于胸的他,绝大多数的老将都望尘莫及。
因为小将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城池,王驱燕来的太快,太突然,别说关闭城门,连守将都没来得及爬上城头。
城门口值班盘查的一队清兵,只能吓唬吓唬平头百姓,在王驱燕的精锐部队面前,连拔刀都做不到,就被军刺割破了咽喉。
马队浴血而入,三百名精锐如狂风般席卷天地,路过之处只余一地的尸首。
枪声惊扰了阮大钺,城衙关闭,围墙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清兵。
一杆杆火绳枪架上了围墙,只等王驱燕出现在视野之中。
奸佞低品的阮大钺,知道今天遇上了硬茬,一炷香的时间,就攻入了城池,不知道对方派来了几万大军。
虽然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同时也是个抛皮,好面之余,却没有多少真才实学。
当得知只有几百人时,抛皮的本性,按捺不住。
今天肯定是吃对了药,四五个小将都拽不住他,提着把大刀就要出门砍人。
且言之凿凿。
吹牛都不打草稿:“我年虽六十,能骑生马,挽强弓,精力百倍于后生,铁骨铮铮汉子也,尔等莫要拦我。”
大门洞开,阮大钺挽弓搭箭,一马当先。
不知道这货底细的忍不住感叹。
“老将军真英雄也,力比廉颇,勇盖黄忠。”
被人吹捧是他的最爱,也更能让他来劲,对一众马屁精表示了赞赏,寻不到目标的弓箭放开,大马金刀,直冲府门前的长街。
准备弃马潜行、突入府衙的王驱燕,看着杀出来府门的阮大钺,不由乐了,这老货还真是个棒槌,给他省了多少力气。
阮大钺一骑绝尘,颇有猛将之风,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强作王霸之态而已!
后面跟着冲杀出来的清兵,可就遭了殃了。
隐身街巷的精锐战士,一轮点射,全部放倒。
还未出门的清兵赶紧关闭府门,据墙而守。
阮大钺的战马被打的稀烂,跌落马下的抛皮,眼中露出了惊恐。
王驱燕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他,缓缓开口。
“软尚书别来无恙。”
看着王驱燕年轻的脸庞,估计不是什么大人物,阮大钺收起了惊恐,如骄傲的孔雀般,昂起了头颅。
“你是何人,为何认识老夫?”
强作镇定之下,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看着他筛糠般抖动的双腿,王驱燕撇了撇嘴。
你那画像在应天城挂着呢,老子不认识才怪了。
好面子的人,总有迷之自信,绘出的画像搁得到处都是,评事街的茶楼酒肆,秦淮河边的勾栏画舫,几乎随处可见。
不为别的,只因这位棒槌是个编剧,虽然艺术风格内容空泛,思想平庸,格调也不高,但曲词工丽,辞藻绚烂,情节还挺热闹,在当代舞台上还是颇为流行的。
确定了他的身份,王驱燕也不再逗留,一脚踹翻,令人捆上,丢在一匹战马上,牵着他就晃晃悠悠的出了城。
完全不把守城的几千名清兵放在眼里。
阳光正浓,又是一日的午后。
被人当作了失心疯的老农,含着根稻草仰头望天,昨日过去的骑兵绝不是清军,那青衫纶巾、绝伦风华,怎么可能不是戚家军。
盯视阳光的眼睛,已经出现了一轮黑色光晕。
昏昏欲睡的春乏袭来,紧了紧身上的破袄,又卧在了草堆旁边,准备享受一下午后的暖阳。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眼睛中的光晕还未褪去,看不清马上的骑士,不由使劲的摇晃着脑袋。
怎么这么快出现了幻觉,阎王老爷怕是要来收咱了。
领头的骑士勒停了马匹,望着犹如吃了摇头丸的老汉,柔声问道。
“老伯,是否身体有什么不适?”
浑浊的眼珠终于变的清澈了些,这一队骑兵也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突然弹跳而起,拍拍屁股上的草灰,咋呼一声,声音粗犷嘹亮,哪里象是个犯病的人。
“狗娃子,三丫头,娘的,你们出来看看,老子有没有骗人。”
王驱燕被吓了一跳,连战马也倒退了两步。
这老伯还真是音浪惊人,不输流量网红。
一大群人从村里跑出来,还未完全张开的春天,正是农闲的时候,虽然吃不饱肚子,青黄不接之时。
但是已经熬过了寒冬,定能多活一年,心情自然要好上许多。
看着眼前的军队,只错愕了几个呼吸,呼啦啦便跪满了一地。齐声高喊。
“拜见戚爷爷。”
王驱燕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咱勉强还能算是个少年,怎么突然成爷爷了。
翻身下马,将众人搀扶了起来。
“各位乡亲,咱不是戚家军,是卢象升老督爷的天雄军。”
这下好了,刚刚爬起来的村民,又呼呼啦啦跪倒在地,卢督爷才故去几年,自然更加要磕上一个。
王驱燕不由有些感动了,世人尊敬老督爷,作为他的部下和乡党。
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