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邑坚信千佛寺的病人都能安全归来。
因为那里,不仅有病人,也有他的妻子。
林大人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是安州本地人,对于瘴病并不陌生。这种病若是能治得好,也不至于令人谈瘴色变了。
周邑收回目光,问道:“林大人,城中百姓境况如何?”
林大人摇了摇头:“情况不是很好。”
“一来瘴病肆虐,每时每刻都有人染上疫病,被送往千佛寺。二来,百姓积蓄见底,没什么口粮了。”
周邑心里有数,他来此地,本就是为赈灾而来。
“赈灾粮还是要继续发放,每家每户凭户籍、人口丁数前来领取口粮。”周邑说着,顿了顿,补充道,“每次发放两至三天的口粮,对了,这些口粮只能由家中妇人领取。没有妻子但有儿女的,必须领着女儿前来领取粮食,否则一律不给。”
林大人诧异地看了眼周邑,点了点头。
“下官明白。”
大灾大疫,缺粮少食时,妇人、儿童总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否则又何来那句“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的《菜人哀》。
收集到足够多的艾叶后,制香工坊很快运作起来。
晒干的艾叶捣去青渣,留下纤维更为细腻纯净的艾白,加入硫磺粉末,再与合适配比的木粉、树根粘粉以及树皮粘粉混合,加入适量的水搅拌均匀后,通过磨具或压成长条圆棍状的线香,或盘成卷曲状的盘香,以及部分香丸、塔香。
不多时,第一批制成的雄黄艾叶驱蚊棒便送到了千佛寺,以及百姓手中。
分发给百姓的多是线香、盘香,至于香丸和塔香,大都送到了千佛寺。
倒不是两种形态的蚊香效果有什么区别,而是千佛寺那边有很多大夫,他们要进出各个棚舍给病人看病开方,走来走去,身上挂个小香炉,点上一只香丸或者塔香,能有效的驱蚊,且不影响他们的活动。
蚊香到了千佛寺,千佛寺内的禅院以及寺外各个临时搭建的棚舍内都用了起来。
大家惊讶发现,小小一圈蚊香,居然能让屋内一整天都没什么蚊子。最重要的是,艾白制成的蚊香,熏烧起来虽然还是有味道,但是一点都不呛人了。
不像熏艾,点燃之后烟特别大,人在屋里根本待不住。
没有蚊虫打扰,棚舍里的病人也能更好的休息。
两边同步驱蚊,蚊子不能叮咬携带疟原虫的病患和健康之人,便无形之中减缓了疫病的传播。
虽然还是有漏网之鱼,但和之前相比,总是要好一些。
到第七天,林大人统计人户数时便发现,新感染的病患数量已经有所下降。
这说明他们驱蚊灭蚊的路子是对的。
只是千佛寺那边,却依然没能找到有效的治疟方子。
苏虞有些头疼,瘴病,也就是疟疾,根据寄生于人体的疟原虫的不同,可以分为四种类型,即间日疟,三日疟,恶性疟和卵形疟。
四种疟疾,在临床表现、病程经过及药物反应上有许多共同性,但同样有其特殊性。其中间日疟、三日疟和卵形疟这三种,治疗预后较好,极少见凶险型。
但恶性疟就不同了,因恶性疟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数。
但那都是对于前世医疗发达的时代而言。
对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即便是被称为良性疟的间日型,都像黑白无常的勾魂索,时刻等着勾去他们的性命。
她知道后世治疗疟疾会用到的四种药物——奎宁(金鸡纳霜)、氯喹、伯氨喹以及青蒿素。
奎宁(金鸡纳霜),远在海外。
根据天然奎宁化学结构人工合成的氯喹,药效更温和安全,且更易得。其与伯氨喹联合使用,能治疗大多数的间日疟、三日疟和卵形疟,就连部分恶性疟都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因此这两种药物联合使用是后世最常用到的治疗方案。
即便它有副作用,有抗药性。
使用过这两种药物治疗后的地区,日后再次发生疟疾时,便不再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苏虞如今可望而不可及的宝物。
和青蒿素一样,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合成氯喹、伯氨喹。
如今,能用得上的,便只有一种原产地在国内的天然植物——青蒿。
青蒿素既然是从青蒿中提取的,那么青蒿里自然含有青蒿素,拥有这种元素的青蒿一定也可以灭杀感染人体的疟原虫。
因此刚来那天,苏虞便和王太医建议将青蒿纳入治疗药方中。
只是,他们已经试验了几十个方子,却都没有表现出较为出色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