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唱名和状元游街
转眼就到了殿试放榜的日子。
五月初四
周邑早早起床,穿上母亲为他准备的新袍子,和父亲一起坐着马车到达皇宫。
今日放榜会举行唱名仪式,一一揭晓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其他各进士。
皇帝还会钦赐及第的进士们锦袍、笏板等物品,标志着他们正式成为大熙朝官员之一。传胪唱名后,还会举行状元游街仪式。
放榜第二日,皇帝会给进士们赐宴,名为“琼林宴”。
进了宣德门,周邑和父亲分开,周父要去官员们办公的中书省衙门,而周邑则要去殿试所在的集英殿等候唱名。
周邑和一众贡士等待唱名时,身在储秀宫的苏虞也正在参加第三轮的秀女筛选。
苏虞进宫四天,第一天只做了两件事——搓澡洗头和看大夫。
初进来,分好屋子,储秀宫的嬷嬷就把她们带到了一个超级大的大澡堂,里头还有专人帮忙洗头洗澡。
苏虞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只能躺平任搓,从澡堂出来,苏虞觉得自个儿能轻三斤,皮都被搓掉了一层。
据说这么做的原因是怕秀女身上有虱子,然后传染给宫里的贵人。洗完澡后就由太医院的医女来给她们看诊,没病没灾、身体康健才能留在宫里。
第二天,初选。
第三天,再选。
今天是第四天,还留下的秀女,都要经过嬷嬷们最严苛的检查。周姝有些紧张地拉住了苏虞的衣袖,小声道:“苏姐姐,我有点紧张。”
刚刚进去的秀女出来都哭了呢!
苏虞回过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你进去了就按照嬷嬷说的做,她怎么说你怎么做。不用紧张,也不用害羞,就当是找了个人帮你做全身检查了。”
“嗯。”周姝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
很快检查的人就排到了苏虞,“别紧张,我先进去了。”苏虞再次安抚一下周姝,深吸一口气,随着接引宫女走入房间内。
屋子门窗紧闭,烛光通明,有三位嬷嬷负责检查。
“请秀女脱掉衣服鞋袜,躺到床上。”
苏虞神色微变,想到待会儿得全身赤裸躺在床上,任由这三个老嬷嬷对着她又闻又看又摸,苏虞不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厌弃和羞耻心理。
即便她劝慰周姝把这场检查当成一次全身体检,但她自己清楚这不是。
体检是为了病人的健康,而这更像是把她们当成一只只待宰杀的猪,从头到脚地衡量她身上这些肉嫩不嫩,值不值钱。
苏虞神色漠然地脱掉衣服,躺到一张木板做的简陋单人床上。
为首的嬷嬷手拿纸笔记录,另外两个嬷嬷环绕她四周,从头到脚开始检查她身体的气味,皮肤的颜色、细腻度,有无疤痕。
“没有气味。”
“肤色正常,中等偏白。”
其中一个嬷嬷,依次摸了摸她的脸颊、手臂、腰部以及大腿小腿,定下结论:“皮肤非常细腻,手感柔滑。”
“手臂有疤,拇指粗细的细长疤痕。”另一个嬷嬷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可惜。前三项条件都很不错,五官精致,不打扮都是个小美人,但怎么就有疤了呢?
皇帝是这世界上最刁钻,最讲究的人,再好看的美人,有了疤痕,就如同美玉有瑕,不值钱了。
苏虞敏锐地察觉到嬷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惋惜,心下明了。
皮肤有疤,考核不合格。
她应该会被落选。
不出意外,过几天她就可以出宫归家了。
给皇帝选秀女是一件非常严苛的事情,这次筛选后,不合格的落选者归家。
合格的姑娘会被留在宫中生活一个月,她们会被重点观察,以考察她们的生活习性、说话态度、人品性情,以及智力高低。
一个月后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姑娘才会被留下,送至御前让皇帝皇后挑选。中选的留在宫里,落选的人统一送出宫。
苏虞不知道,她最耻辱的时候,正是小未婚夫最荣耀的时刻。
皇帝驾临集英殿后,殿试唱名开始。
宰相范希声将一甲前三名的卷子呈到御案前,先是打开状元的文章,手持牙棍,一字一句点读文章。
场下众人,皆竖着耳朵听声,就盼着范宰相念的这篇文章是自己所写。
但很快,众人脸上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很快范宰相很快读完了文章,他拆开糊名,在众人期待又羡慕的眼神里念出了状元的名字。
“状元,周邑。”
不远处的鸿胪寺卿柳相元接着复述,“状元,周邑~~”
声音传到台阶之下,台阶下站着的六七名卫士同样高声齐呼:“状元——周邑——”
众人看向周邑,眼里闪过欣赏和羡慕。三元及第啊,大熙朝第一个三元及第!这是何等的荣耀。
状元唱名结束,范希声很快念完榜眼的文章和姓名。
“——榜眼韩褚。”
韩褚,这是谁?这是从哪儿跳出来的黑马?
很快,“——探花何嘉。”
前三名已定,接下来便是二甲唱名。何嘉满眼不敢置信,他没考过周邑就算了,这个韩褚是哪里冒出来的?
然而即便不甘,他依然只能接受结果。
唱名之后即授官。
一甲状元授官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官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二甲进士授从七品,三甲进士授正八品,再经朝考,按成绩,结合殿试名次,分别授翰林院庶吉士、主事、中书、知县等职。
但因为状元郎的父亲同为翰林院官员,且父子官职一致。因此皇帝荣恩特下旨周父官升一级。周父由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晋升为正六品的侍读。
一门三进士,父子双翰林。可谓是荣耀之至。
翰林院里和周父同级乃至官职比他略低的官员向他道谢时,都忍不住心生嫉妒。谁家儿子这么能耐,自己高中状元不说,还能带着父亲也官升半级。
周父高兴之余,很快递了折子请求外放。
一门三进士,父子双翰林,确实非常荣耀。但他与周邑是嫡亲父子,依据亲属回避制度,父子二人不可同在翰林院任职。
届时,不是他调任,就是周邑外放。与其如此,不如他先请折子外放。
周邑才刚刚及冠,比他年轻二十岁,留在翰林院历练两年,再谋求外放,对他以后的政治发展更为有利。
且根据京官外放,官升半职或一职的原则,他从正六品的侍读外放地方,起码能知州,若再得力一些,正五品的同知也不是不可能。
同知之上是知府,在知府位置上努力做出政绩,到时再想法子调回汴京,他就有资格进入内阁,走进这座皇朝的权力中心。
苏慎也很羡慕,但他不急。
苏家有儿郎七个,他们都还有机会。况且他还年轻,还能为苏家这些后辈保驾护航。
授官后,进士们皆换上锦袍,拿上代表他们官员身份的笏板。
一甲三人皆插花披红,周邑是状元,特赐金质银簪花。榜眼探花用彩花,由鼓乐仪仗拥簇从宣德门正门出宫,跨马游行于御街之上。其余二甲,三甲则只能从侧门出宫。
周邑骑在马上,只觉得踌躇满志,志得意满。
沿途观者如云,万人空巷,大户闺秀或卷帘观望,或登楼远眺,欢声笑语。也有落地的举子,看向他们的目光极为复杂或自惭形秽,或嫉妒,或羡慕,或振奋……
不知何时,沿街的酒楼里丢出来一枝火红的石榴花,刚好挂在周邑的衣襟上。此举似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欣赏状元游街的女子们纷纷将手头的花儿砸向了马上的人。
月季、玫瑰、茉莉、栀子、荷花、紫薇、合欢……百花纷飞。手头找不到花的,就捞到什么丢什么,香包、帕子,甚至还有丢玉佩、手镯、耳环等饰品的。
榜眼韩褚就见有人丢过来一个拳头大的桃子,他脑袋一偏,险之又险地避过去。他现在可算是领悟到潘安被佳人们掷果盈车的感受了。
这拳头大的爱,没点承受能力,怕不是得被砸死。
行至樊楼,春喜高兴地对乐苓道:“郡主,你果然没有看错。周三郎中了状元,三元及第。”
乐苓傲娇道:“那当然,本郡主的眼光还有差?”
却见旁边包厢里有个女郎丢了枚香包出去,正好砸进了周邑的怀里。
乐苓脸色一变,哪个不要脸的敢把自己的香包丢进她看中的男人怀里?却见周邑很自然地抖了抖,那枚精美的鸳鸯戏水香包瞬间从他的怀里抖落开,掉到了地上。
乐苓一乐,心里很高兴周邑的“洁身自好”。
她对着春喜招了招手:“把本郡主准备的香包、帕子拿过来。”
春喜搬过来一个竹篮,里头放满了小香包和手帕,乐苓抓起一把对着周邑砸过去。一把接着一把,香包和帕子如雨般铺天盖地落在了周邑的头脸上,险些让他窒息。
周邑:“……”
天上下香包雨了?
荷包和帕子不要钱啊,丢这么多!
他顾不上其他,赶紧驾马远离这个地方。身后的榜眼韩褚看到了周邑窘迫的遭遇,赶紧驾马追了上去,生怕有人也拿香包雨来砸他。
乐苓见状,有些不满道:“他们跑什么,真当本郡主愿意在他们身上浪费我的帕子和荷包啊。”
话音落地,包厢门被敲响。
“进来。”乐苓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声,卫博才推门而入,见状,酸里酸气道:“在看状元游街呢?”
“嗯呢!”乐苓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卫博才:“乐苓,你当真要嫁给那什么姓周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嫁到卫家多好啊,卫家是长公主姑姑和皇帝陛下的母家,你嫁过来没有婆媳矛盾,谁也不会拿你立规矩。我还会和以前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博才还没说完,就见乐苓要走,忙将人拦住。
“乐苓你去哪儿?”
“我回大长公主府。”乐苓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卫博才这小子比和尚还会念经,唠唠叨叨,真烦。
卫博才:“……”
他忙追上去:“那我送你回府。”
乐苓搭手拦住他:“别,又不是没有护卫,不用你送。”卫博才去了,她娘又要开始叨叨着让她嫁给卫博才了。
到了家,乐苓直奔母亲住的正院,开门见山:“阿娘,我相中了一个男人,他是这次的状元周邑。娘你找官媒去趟周家,把我和他的婚事定下来。”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狐疑地看着乐苓:“你说什么?”
乐苓:“我说我相中了一个男人,让你找官媒去定亲。”
“等等,等等,先让我缓缓。”大长公主扶额,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问:“有人勾引你,你们私相授受?”
乐苓皱起眉:“当然没有,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是我看上了他。”
大长公主:“既没有私相授受,你怎么就看上了他,还要嫁给他?”
乐苓脸上浮现一丝红云:“娘,周邑是状元!”
大长公主有些不可思议:“你就因为他是状元才要嫁给他?”
乐苓:“不仅仅是状元,还是解元和会元,大熙朝第一个三元及第啊娘。这么优秀又有才华的男子,我要嫁给他有什么不可?”
大长公主:“那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情,家里有哪些人,他有没有妻妾婚约。”
乐苓:“他父亲是翰林院编撰,母亲周秦氏。伯父在扬州任知府。他没有妻妾,房里有一个从小伺候的丫鬟。原本有婚约,但现在未婚妻进宫选秀,婚约作废。”
大长公主:“你既知道他有婚约还想嫁给他?”
乐苓狐疑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阿娘,你也没有七老八十啊,怎么听话听一半?”
“……”大长公主都被气笑了。
乐苓继续道:“我刚刚说了呀,他未婚妻进宫选秀,婚约作废。这就相当于他这人现在没有婚约,我和他定亲,没有人会异议。”
大长公主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只觉得她傻透了。
“是,确实没有人会异议。但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在选秀期间另立婚约。除非女方确定中选,入宫为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两家既然能定亲,就说明这门亲事是符合两家利益的。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更改。周家要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之前的婚约和你定亲,只能说明这家人不可靠。”
“你们没见过,不存在感情。周家改弦易辙,只能是因为权势地位而选择你。他现在因为权势地位抛弃之前的未婚妻,将来就能因为利益而抛弃你。”
“那如果人家不同意和我定亲呢?”
“不同意也不能结。”
“为什么?”
“能忍得住利益诱惑,而不选择和权势地位更好的人家结亲,要么这家人品德高尚,要么这位周状元心底有人。”
“阿音,你没有经历过婚姻所以不懂,即便你高贵如郡主,如果你的丈夫心里藏着别人,你的婚姻生活也不会快乐。”大长公主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道。
“娘,你说来说去就是不能嫁呗。”乐苓听不进去,“你不是还说了嘛,周家不同意也可能是因为周家人品德高尚呢!”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大长公主道,“娘不敢赌。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不敢用你的未来来赌别人的良心。”
“阿娘只愿你一生平安稳当,卫博才那小子满心满眼都是你,嫁到卫家有什么不好?”
乐苓:“我不。娘你说来说去就想让我嫁给卫博才呗。我不管,我就想嫁给周邑。你不帮我,我进宫找皇帝舅舅去,他肯定会帮我。”
乐苓说着,扭身出了正院,让人打马径直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