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历史
吃过晚饭,一家人各自回房。
回屋后,苏虞把冰粉的制作方子和注意事项写了三份,阿娘、二叔还有三叔各一份。
苏惟拿到方子,有些惊讶。苏惟道:“阿虞,这方子你给我做什么?家里的铺子一是你二叔在经营,我有这方子也无用啊。”
郝氏却是惊喜地接过方子,忙放到了首饰盒里。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生怕苏虞顺势就把方子又拿了回去。
苏虞看到了,就当没看见,只对苏惟道:“三叔,咱们是一家人,当然得一视同仁嘛。给了二叔,当然要给三叔一份。
况且谁说这方子三叔拿着就无用?这冰粉哪里就非得在铺子里才能卖了。您要是舍得力气,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卖卖,多少能赚些零花钱,以后有机会了也置办个铺子。再者,就算您什么也不做,多掌握个方子也没坏处。”
三叔的性子说好听是内秀,不好听就是木讷。他不像苏二叔活络,小心思多。二叔管铺子,还会偷偷摸摸扣一些钱留在二房花用。
三叔却很固执,寅是寅,卯是卯,每年收成该是多少上交多少,除了家里给的一份管事银子,便没有其他进项。三婶郝氏约莫也是有意见的,不过是拗不过苏三叔这个老实人。
苏三叔闻言,这才安心收下了方子。
郝氏不免也动了心思。送走苏虞后便和丈夫商量着,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卖冰粉。走街串巷卖,最大的成本就是一副担子。打根扁担,两个木桶,花不了多少钱。
夫妇俩再合计一下苏虞说的冰粉成本,越算越觉得合适。
这卖冰粉的钱,老两口还有大哥他们肯定不会找他们要,每年卖卖,积少成多,攒下来多置办几亩地,或者置办个铺子,再不济给四郎、五郎的彩礼里多添几根银簪子银镯子也都是好的。
老太爷听说苏虞把这方子给苏惟也送了一份,认可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的蓄须,对着老妻道:“咱们娇娇儿做事敞亮,齐全。”
老话讲,不患寡就患不均啊!她这一送,甭管老三用不用得上,起码一视同仁,家里就不会起不平。
苏虞也是这样的意思。
她前世是孤儿,从未体会过家人相亲的感觉。
读书时,天冷了下雨了,看着同学的父母给他们送衣送吃的,就只能故作不在意地别过头。长大后,听着同事抱怨家里父母催婚,她嘴上安慰自己一个人也挺好,没有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烦恼,实际上也有点小羡慕。
这一世,苏家人都很好。便是有点小算计的苏二婶,也是她的亲人。
她跟着师傅在大相国寺修行那十年,苏二婶也曾做了衣裳、鞋子给她寄过来。逢年过节,也会写信宽慰她。
苏虞正想着,就见一个黑咕隆咚的小脑袋从他房门探了进来,“阿姐,阿姐,你最近有空不?”
“怎么了?”她现在除了绣嫁衣,就没什么事儿。
苏明言一撩头发,走进来,凑到苏虞边上:“阿姐,后日大相国寺有一场辩论赛,你要不要去看看?”
“后日,六月二十二(农历)。”苏虞算了算日子,才道,“是立秋?”
苏明言点头:“昂。”
苏虞有些不想动,虽说快立秋了,但天气并没有凉下来,依然那么闷热。大相国寺在城外,骑马来回都得个把时辰,坐马车耗时更久。
在这个一动一身汗的季节,让她坐一个时辰的马车来回折腾,简直太折磨人。
看出苏虞有些不想出门,苏明言忙劝道“阿姐,立秋之后,百花凋零。那大相国寺的荷花就不好看了,不趁着花谢之前多看看太可惜。”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阿姐不去怎么成?
“正好咱们可以先去看辩论赛,然后再赏荷花。赏完荷花再吃顿斋饭,这一天不就很完美?”
苏虞失笑:“说这么多,我看你是惦记上了大相国寺的斋饭了吧。”
苏明言舔了舔嘴唇,“顺带顺带。”谁让明镜大师的素斋做得那叫一绝呢!
苏虞沉思了一会儿道:“既是立秋,你不如再去问问阿爹阿娘,还有祖父他们,到时候咱们一家一起去大相国寺热闹热闹。”
大熙朝的官员福利还是很好的,除了每月三天的旬假,逢遇传统节日和节令,官员们也都有假放。立秋便是一日假。
“那行,我这就去问问。”
到了立秋这天,苏明言一大早就起身了。洗漱完,换了一身方便日常的短打,然后就跑到东耳房去找苏虞。
“阿姐,起身了吗?”
“起了。”苏虞早就起床了,如往常一样打了一段八段锦,洗漱后换了一身稍微轻薄的麻布衣裳。
姐弟俩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这次去大相国寺看热闹的人还是只有他们俩。
老太爷不去,是因为还惦记着下午去和他那些老伙计斗鸟。辩论赛而已,哪有斗鸟好玩有趣。老太太夫唱妇随,老太爷不去,她也就懒得出门了。
苏慎则有公务要忙,虽说立秋官员有假,但你要是活儿没干完,该带回家做还是要带回家做。只是不用去皇宫点卯。
吴氏也忙,她既要采购苏明遂他们秋闱进考场要用的各种用具,又要准备几人回江州路上的行李吃食,还得找商队商量出发的时间。
而且苏虞婚期定了,苏明遂和苏明时的婚期也要提上日程。她还请了官媒,打算上大哥苏明遂的未来老丈人家商定婚期。
至于二房夫妻不去看热闹,则是因为他们见三叔三婶搞了个担子走街串巷卖冰粉,也跟着搞了副担子,想趁着回江州前这几天多搞点钱。
再下面几个郎君,大的那四个,连秋闱下场都没把握,还想出门看热闹?老爹(大伯)苏慎一个死亡凝视,四人便纷纷改口要留在家里看书写文。
至于另外两个小的,五郎,性子静,不爱出门看热闹。
七郎又太小了,才七岁。
立秋那日大相国寺看热闹的人肯定很多,没有大人陪同,万一他俩光顾着看热闹,把娃丢了,苏家怕是要散。
匆匆吃过早饭,车马行的马夫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苏家门口。
苏家也有马车,但就一辆,平时紧着苏慎当值用。苏慎放假了,就家里谁有事谁出门谁用。若是都要用,那自然紧着长辈。
苏明言知道吴氏今儿要出门后,当即就去了车马行,付了定金租了辆马车。
今天大相国寺有辩论赛,肯定会有很多市民前去看热闹,不早点把马车定下来,回头就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去。
姐弟俩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马鞭,驾车的老马哒哒跑了起来,缓缓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
这一路果然热闹。
除了马车,还有许多人架着驴车、骡车以及牛车往城外走去。上头没有车厢,车夫走走停停,有人招手,就停下来聊两句,价钱谈合适了,就再添个人。
有的车载的客满,拉人的板车上是人挤人,但也不妨碍大家一脸兴奋高兴的样子。
苏虞看着也觉得乐呵,这也算是大熙朝的一景儿了。
正想着,就有一群身形挺拔俊朗的少年郎骑着马从他们两旁蹿了过去。
又一会儿,一辆装扮低调但不失雅致的马车缓缓从苏虞他们的马车旁穿过,苏明言正无聊地看着车外头的风景,香风吹过,少年一眼就看重了拉车的……那匹马。
“隆颡蚨日,蹄如累曲……”少年郎下意识地念叨着,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苏虞的手,“阿姐阿姐,你快看,为首的那匹马是千里马吧。”
男孩子就没有不喜欢马的。
方家养不起顶顶好的马,但这不妨碍苏明言学了一肚子的相马经。
苏虞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那匹马果然不同凡响。身体健壮,四肢发达,体型比旁边两匹马大了不止一倍。
最关键是马形异于常马,脑门高高凸起,大大的眼睛,蹄子像摞起来的酒曲块。
嗯,还真像癞蛤蟆的。想起往事,苏虞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明言奇怪:“阿姐,你笑什么?”
苏虞:“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按图索骥那个典故。你看那马,鼓睛暴眼,脑门高凸,和癞蛤蟆一个样,所以也不能怪罪伯乐的儿子把癞蛤蟆当作千里马领回家的吧?”
苏明言:“……”
他浑身一抖,打了个寒战,不高兴道:“阿姐,你怎么这么扫兴啊?这下还让我怎么正视千里马了。”
江州夏日多青蛙蛤蟆,苏明言小时候跟着父母下庄子玩过,他尿急,偷偷在地头撒尿,尿滋到趴伏在地头的蛤蟆身上,蛤蟆受惊,跳了起来,正好和苏明言的小弟弟亲个正着……
关键是蛤蟆的皮肤上还有毒腺,能分泌毒液的……
小苏明言当时可惨了。
这事儿就成了苏明言不可说的黑历史,谁提都生气。
但苏虞可不怕。
谁让她是阿姐,他是小弟呢!
苏明言也知道阿姐在嘲笑自己,黑着脸背对着她,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阿娘可真是的,怎么什么都给你写啊。”
不然也不至于每次提到青蛙蛤蟆,都要被阿姐嘲笑一次了。
苏虞笑着看着她的傻弟弟。
这件事发生时,苏虞刚离开家,跟着智吾大师来到了卧佛寺。初初离开家人,即便她已有一世记忆,依然会觉得不安。
心中正惶惶,就收到了母亲的信。看到信,她笑了两小时,直笑得小肚子抽筋,笑得浑身都疼。但那种离家的愁绪反而少了很多。
后来母亲总会给她写信,信里除了对她的思念,还会写一些家里兄弟们发生的小糗事。
苏虞也会把她生活中的小细节写成信寄回去,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分别十年,再相聚,她和家中这些兄弟们的关系才没有疏远。
眼看着苏明言眼睛都气红了,苏虞连忙安抚道:“好啦好啦,别生气了。阿姐不该打趣你,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可不能真把这个傻阿弟逗惨了,她怕他羞极而怒,跑了。
“哼。”苏明言哼了一声,郑重道,“那你以后不准再提蛤蟆这两个字。”
苏虞点头:“行行,不提不提,扑哧~~”苏虞说着,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苏明言本来都被哄好了,闻言脸一黑,大大哼了一声。
前头马车里,霍珹听着身后少女肆意地大笑声,嘴角不禁也浮起了一丝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