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上的风停了下来,公园中一片死寂。近卫军没有被阿尔芒的话所吓倒,他依旧紧握着步枪,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见到此情此景,阿尔芒不由得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啊...可惜。明明我们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却总是会毁于自相残杀。”
“既然您明白这个道理,何不后退一步从这里脱身?为什么要为他们卖命?”
“你有你的天职,我也有我的。既然咱们都遵守职责,那就来看看命运之神究竟会眷顾哪一边吧!”
说完,老人抬起枪,瞄准了他的胸膛,用一发子弹拉开了这场死斗的序幕。
而从一开始,阿尔芒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近卫军抬枪的速度并不快,从举枪到瞄准射击,整个流程一共花了将近五秒钟时间。老人的动作还不至于迟钝到如此程度,他给予了阿尔芒充足的准备时间,但阿尔芒却并没有接受。
首先是抱着绝对不可能会输的自信,再加上对于长者的尊敬和对同胞的怜悯,他决定让出这个先手。在老人开枪时,他只是略微侧身,避开了胸腔,用肩膀接下了这一枚子弹。
那大概是一枚8mm步枪弹,在击穿他的肩膀之后,意外地没有穿透他的身体,卡在了血肉之中。他本想要趁着伤口还没有自动愈合时取出那枚弹药,老人却突然高高举起步枪,不断拉动枪机,冲着天空连续空放了6枪。
“你不应该放这个水的,小子!”
在这期间,阿尔芒成功捕捉到了那股仅存在于开火期间的魔鬼气息。那些气息微弱且短暂,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正是他近段时间以来所一直追寻的黑魔法的痕迹!
“萨米尔的魔弹。”菲尼克斯立刻识别出了近卫军的技巧,“第一发子弹是标记,感受到灵魂里的烙印了吗?小心点,那些子弹盯上你了。从现在开始,他们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出现。”
“那又如何?”阿尔芒已经取出了肩膀中的那枚弹头,将其丢弃,狰狞的伤口正在飞速地愈合,“子弹又杀不死我。”
菲尼克斯当然清楚这一点。这场战斗不需要他插手。和阿蒙那种程度的敌人比起来,这位老近卫军的实力很难激起大恶魔的兴趣。阿尔芒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让菲尼克斯来接管。不需要任何言语,两者之间就迅速达成默契,由阿尔芒来独自处理这位老人。
他并没有拔枪,因为那有可能直接杀死对方,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老人在完成第一轮射击之后,便已经丢下了难以重装填的步枪,转而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冲着阿尔芒继续开火射击。
阿尔芒的谦让已经消耗殆尽。从现在开始,他的第一目标便是将老人缴械,消除其造成一切威胁的可能。
通过枪口的方向判断子弹的轨迹,从而躲开来袭的子弹。阿尔芒轻而易举地便在六发子弹的压制之中一个跨步冲上了阶梯,奔向老人所在的高地。
双方之间隔着数十级台阶,虽然看上去很远,但这点距离绝不足够老人在阿尔芒突袭到身边之前重新填装子弹。他果断地再次抛弃手枪,转而拔出了军刀,迎向阿尔芒的方向。
阿尔芒则不闪不避,迎着扑面而来的刀光直冲上前,一只手抓向刀刃,试图控制住这把凶狠的獠牙。
但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
随着老人的一声怒吼,从阿尔芒的侧面传来一阵破空声。先前消失在空中的子弹突然回归,咆哮着撕裂了空气,直扑向阿尔芒的腰间。这一发子弹从他的视野盲区射向防御死角,没有任何闪避的可能,子弹毫无阻碍地横向贯穿了他的腰部,撕裂了脏器和血肉。
无论再怎么习惯了受伤,这种能够致一般人于死地的伤情也不可能被完全忽略。尤其是这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地击穿了脊椎,导致他的下半身在短时间内完全失去了知觉。菲尼克斯的自愈能力及时进行了补救,让他的腿部肢体重新恢复了与神经系统的连接。但这时双腿已经在惯性的作用下失去了平衡,有如风浪中的船只,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但他的手掌还是成功接住了横劈而来的刀刃,利刃轻易地撕裂了掌心,却被五根手指死死地抓住,无法前进一步。不仅如此,阿尔芒正反过来利用刀刃作为支撑点,强行恢复自己的态势。
“二!”
第二发子弹是当着他的面生成的,那枚子弹近乎是从零距离的位置破开虚空,洞穿了他的眉心。意识到这发子弹的危险性,他猛地一咬牙,将菲尼克斯那可怕的恢复力催动到了极致,血肉的破坏与再生几乎是同时进行,子弹突破了血肉,就好像是突破了一瓶水,待弹头从他的后脑勺离开时,弹孔便紧接着恢复如初。这使得他的思考几乎没有产生任何间隙,在老人反应过来开始呼唤第三枚子弹之前,他快速念出了那句熟练的咒文。
“轰!!!”
这并非是菲尼克斯的力量,而是他自己掌握的法术。圣徒之锤狠狠地砸在了近卫军毫无防备的胸膛上,强大的冲击力将其击退了数米之远,也暂时将他的第三发子弹憋回到了肚子里。
法术所掀起的风压仍未完全散去,阿尔芒已经用双手支撑着地面稳住了身体,随后站起身,奔向立足未稳的老人所在的方向。
“三!四!”
一边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一边用军刀支撑着身体,老人紧咬着牙关,召唤出了全新的威胁。两枚子弹一左一右,形成犄角之势堵在了阿尔芒冲锋的必经之路上。只要他打算强行突破,便必定会被这两发子弹同时命中。
圣伯多禄教堂的钟声让火气上头的阿尔芒在这时候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他盯着近卫军的双眼,突然嗅到了某种诡计的味道。那天夜里这位老近卫军和其他人一起亲眼见证着他独自跳进了歌剧院的洞中,消灭了阿蒙,便一定清楚地知晓他的实力。那么,他真的会蠢到做出这种以卵击石的举动吗?
迎着这两发子弹前进恐怕不是妥善的选择。那魔弹的来源虽然难以捕捉,但总共只有六发。只要等他将这六发子弹全部耗尽,想必他便再也无法拿出能够阻止阿尔芒的王牌。到那时候就可以轻松将这位固执的老近卫军解决。
电光火石一般的思考在他的脑海中划过,阿尔芒停下了脚步,任由两枚子弹爆鸣着划过他的面前。子弹的呼啸声充斥着他的耳膜,掩盖了老人的脚步声。当他从短暂的迟疑中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对方已经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在枪弹的掩护之下朝自己直扑而来!
“五!”
短刀来自左前方,子弹则来自右后。如今的他已经顾不得处理身后的魔弹,只能强行驱使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恢复力提升到极限,准备以最快的速度修复即将到来的损伤。同时,他也伸出了左手,径直迎向了那把明晃晃的短刀。
手掌和背部几乎同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他成功地接住了近卫军朝他挥来的短刀,却让子弹在他的腹腔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对方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只要处理掉这一发子弹,事情就会迎来转机。
那么,这一发子弹究竟藏在哪里呢?
理论上来说,不论子弹来自何方,都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但老人绝不会将击败他的希望寄托在这仅仅六发罪恶的子弹上。一定有某种攻势会在第六发子弹出现的同时朝他袭来。
现在,他右手中的短刀已经被卡在了阿尔芒的血肉之中,要说还有别的什么攻击手段的话,便只能通过左手来完成。阿尔芒望向老人的身体左侧,看到那明显紧绷的拳头,心中不由得一沉。
“六!”
他原以为老人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自己的杀招,却没想到这最后一击会来的如此之快。和之前一样,在听到对方喊出数字的那一刹那,身体的恢复力便开始全速运转,随时准备修复魔弹所带来的伤势。
可对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先是感受到了子弹的振动,其次才是一声沉闷的轰鸣。刚刚伸向前方,正准备用来格挡近卫军左手攻势的右臂竟在一瞬间内失去了知觉!而与此同时,他清楚的看到老人左手紧握着的拳头突然张开,一枚灿金色的,像是玻璃碎片一样的尖锐物体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在那尖刺越过被成功瓦解的防御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他已经意识到了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那一枚子弹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身体内部,并沿着手臂的方向一路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其路径上的一切血肉和骨骼!
并且,这一发子弹还展现出了之前五发所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威力。同样为8mm口径的枪管所打造,其爆发出来的杀伤力完全可以与12.7mm的大口径弹药相媲美。这大概是一枚破魔弹,被混在了普通的弹药之中,一并施加了萨米尔的魔法。
即使是菲尼克斯的恢复也需要时间,伤势越是严重,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腹腔上的一个弹孔和一整只手臂被破坏是两个等级完全不同的概念。子弹出现的位置靠近肩膀的位置,并顺着大臂一路向下,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整条右臂分解并从身体上剥离。从受伤的那一瞬间开始,断臂处的血肉就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却仍然晚了一步。
右方的防御被解除,也没有空隙重新念咒来召唤出圣徒之锤维持局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近卫军将那枚金色的碎片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侧腰。
也许是从那碎片之上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菲尼克斯曾试图在这不到一秒钟的空隙里接管阿尔芒的身体,却被他下意识地阻止了。在他本人看来,拥有菲尼克斯强大自愈能力的自己是绝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伤势而被击败的。
他显然低估,甚至于忽视了那不过拇指大小的碎片的作用。那碎片刺入身体的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受到疼痛,相反,有一种温润柔和的舒畅感从伤口处开始蔓延开来,有如麻醉剂一般安抚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躁动的肌肉和神经。他的感知也变得迟缓,眼前的老人好像一瞬间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色的,如同五月的太阳一般柔和的光辉笼罩了他的全身。
头顶倒映着星空,脚下支撑着汪洋,在这种如梦似幻一般的感觉之中,阿尔芒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老人向后退了一步,抽出短刀,紧张地注视着这具重重摔倒在地上的躯体。按照事先所商量好的那样,他已经成功地将那枚圣枪碎片刺入了眼前这位猎犬的身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的工作到此就结束了。
碎片命中之后便消失了,准确地说,更像是融化之后被注入到了阿尔芒的身体之中。从外人的视角看上去,在他身上所发生的最明显的变化便是那正在快速恢复的断臂只生长出来了一半便停止了。阿尔芒也再没有动弹,安静地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老人屏住呼吸,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与阿尔芒保持了距离。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他本可以直接离开。但强烈的不安和一点小小的好奇心驱使他留了下来,坐在了花台上休整。他打算看看那些人要如何处理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犬。
那些斥候本应该就在附近暗中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可老人独自在广场上等待了好几分钟,才终于看到两个鬼魅一般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丛中穿出,朝着倒地不起的阿尔芒那边走去。
此时他已经完成了修整。拍了拍粘在外套上的灰尘之后,也从花台上站起身,跟着那两人走上前去。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这两名使者都身穿教士一般的长袍,脸上戴着遮挡面孔的面具。对于老人的话,他们没有丝毫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其中一人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那些银光闪闪的刀具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渗人。
“我问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在老人不耐烦的质问下,那人终于抬起头,用面具下那双灰蒙蒙且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他。
“挖出他的心脏,然后将其永久性放逐。这就是我们收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