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一辆小轿车停在了正义部总部大楼的正门外,部长穆勒披着一件褐色外套下了车,朝着依然灯火通明的大楼正门走去。他的那位秘书先生正站在门口等候着他。
“该死。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烂事全部解决,本以为总算可以好好地睡个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非得在这样的时间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不可?”
“请原谅,部长先生。但事情的确十万火急。”
秘书将一份简报递给了部长,一张匆忙撕下来的纸上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初步的笔录,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整理。穆勒接过简报,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副金丝眼镜戴上,一边阅读着简报上的内容一边朝着楼梯间走去。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朝着被玻璃隔开,且开着灯的接待区撇了一眼,看到好像有人正在里面和正义部的员工们交谈,从声音就能听得出来者相当激动。他一时间竟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一个小时前,有一位市民到正义部来报案。说他的一个小女儿被正义部的驱魔人给绑架了。”
“绑架?”
楼梯间的灯光不怎么明亮,这让阅读变得有些困难。他放下简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位于二楼的部长办公室。秘书为他打开了电灯,他径直来到桌后,把简报一把拍在桌上,抽出椅子坐下。
“一个正义部的驱魔人,绑架了一个平民?开什么玩笑!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做出这种蠢事的?”
秘书关上门后,回到了穆勒部长所坐的办公桌对面站定。
“暂时还不清楚,我们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根据目击者的报告,那是一位女性,中等身材,褐色头发,穿着男式的服装,使用一把手枪和刺剑…”
“刺剑?”
“…确实如此,因为她用刺剑直接威胁了受害人,受害人坚称自己没有看错。”
近距离作战用的刀剑是驱魔人们的标准配置,但一般的驱魔人更偏向能够灵活地进行挥砍或是刺击的武器,像是军刀或者长剑一类。刺剑这样的武器则通常是下下之选。虽然通过一次精准的突刺攻击刺剑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恶魔的心脏,但它粗钝的刀刃无法通过斩断恶魔的躯体来削弱敌人的战斗力。况且除了心脏以外,刺中其他任何身体部位都不会对恶魔的战斗力造成太大的损伤。
所以使用刺剑作为武器的驱魔人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那位驱魔人出自某个名门望族,随身携带的刺剑更多地是作为一种装饰,而非武器。第二种情况是这位驱魔人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大师,他可以克服刺剑的缺点,在每一次战斗之中用精准的一击摧毁敌人。当然,这样的大师就算在整个世界上来看,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
所以那个可能性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了穆勒的脑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丝汗水。他用手擦了擦额头,吩咐秘书帮自己倒点咖啡过来。
不会有这种事吧…应该不会…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他一度拿起了话筒,但是直到秘书带着热腾腾的咖啡回到办公室,他都没敢能把这通电话打出去。最后只能悻悻地放下话筒,接过了秘书送过来的咖啡杯,将其捂在了手心里。没关系,应该只是自己想太多而已。不管出了多糟糕的事,最后总是能有办法解决的。
“好吧,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警察局那边有什么反馈吗?”
“呃…事实上,这件事还没有通知警察局。”
穆勒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位腰杆挺得笔直的秘书。正想要开口质问,却又突然觉得正义部内部的丑闻或许的确还是自己内部解决比较好。于是他很快又把话憋会了心里。
“因为绑架者的身份特殊,受害人便第一时间来了正义部。刚好范德罗在值班,他了解了事情概况之后第一时间稳住了前来报案的受害人不让他们离开——他们现在还在楼下喋喋不休地吵着呢——然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我,我又立刻给您打了电话。”
穆勒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份特殊的不只是绑架者?”
秘书耸了耸肩:“报案人的名字是布莱克.卡洛,以及他的女儿,也是现场的目击者,凡妮莎.卡洛。而被绑架的受害人是卡洛先生的小女儿,埃莉诺.卡洛。”
看到部长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呆愣在了椅子上,秘书试图提醒他:“需要我现在联系警察局或者其他什么部门吗?”
“谁都不要联系。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但仅仅几秒钟之后冷汗直流的他就推翻了自己的命令,“联系猎人分队,就是最近才驻扎在光明城的那个!”
在理解到现实之后,部长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向后仰躺到了椅子上,闭上眼睛痛苦地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秘书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却又突然被部长叫住了。
“那个绑架者,目击者还提到过别的什么可以确认身份的特征吗?”
快速地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秘书做出了回答。
“确实还有一个。她的脖子好像是受了什么伤,所以用白色的绷带绑了一圈。”
穆勒只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便是一股天旋地转,仿佛将他的意识带入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一小时后,收到紧急联络的以赛亚再次踏入了穆勒的办公室。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看到面无血色坐在座位上的穆勒部长,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也一起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德尚老部长时,心里就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晚上好,部长先生。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吗?”
穆勒有些不安地朝着老部长所坐的位置瞟了一眼,老德尚正双手将手杖拄在面前,闭着眼睛,紧皱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晚上好,以赛亚先生…其实今天晚上正义部收到了一个报案…”
他把正义部从跟着父亲一同前来报案的凡妮莎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原原本本地给在场的两人讲了一遍。两位听众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这让部长先生不禁有些怀疑他们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在他完成讲述后,以赛亚立刻扭头看向了德尚。
“贵孙女现在在哪里?”
“…收到消息之后我立刻去了一趟医院,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以赛亚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所医院是正义部的指定医院,拥有普通医院所不具有的守卫力量。我不指望他们能够拦住一个受伤的驱魔人,但他们居然连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德尚的两只手握得更紧了,他没有回答以赛亚的质疑。好在以赛亚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进行纠缠。比起在这里追究责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被拐走的埃莉诺所在。正义部对卡洛家早就已经做过详尽的背景调查,埃莉诺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在这种状况下拐走她的人只会有一个最阴暗可怕的目的:复仇。
如果埃莉诺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猎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坏的情况下,菲尼克斯会趁着这个机会完全侵蚀猎犬的身体。
正义部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抢在悲剧酿成之前把两人完好无损地找回来,要么彻底对猎犬封锁消息,不让他知道任何有关他家人的信息。
但第二个选择明显与以赛亚所代表的教会控制猎犬的考虑互相冲突。他们要利用猎犬的力量,就绝不可能用纸包住这一团迫在眉睫的火。
穆勒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地搓着手指:“由于性质实在是特殊,这件事就算是在正义部的内部也没有公开。目前我只派出了三个在岗的守夜人小队在全城寻找她们的踪迹。知道这件事和猎犬有关的人不超过两只手的数量。所以我想请教一下两位的意见,有没有必要动用更大的搜索力量——那可能会有让整个事件曝光的风险。”
“绝对不能曝光。”以赛亚断然否定道,“那些臭虫——我指的是报社的编辑和记者们——最擅长干的事就是把水搅浑。他们只顾着自己能不能赚得盆满钵满,才不会关心自己不负责任的报道会对社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如果让他们闻到了哪怕一点儿风声,一个月之内,整起事件的详细报道就会出现在光明城的报纸上,上百万的人都可以看到。然后那些白痴就声嘶力竭地举行审判——并非是为了实现正义,而仅仅是为了满足感官上的快感。德雷福斯没有力量对抗那些舆论,菲尼克斯可不一样,它拥有最纯粹的暴力。”
“这是否有些耸人听闻?”德尚淡淡地问道。
“原谅我,我并非是在描述一个空洞的假设。贵国那场荒唐的审判过去才十多年,我不认为十多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一代人的思维模式,也不认为你们的民众聪明到能够吸取教训。”
穆勒正想要说些什么应和以赛亚的说法,办公室的大门却突然被敲响了。他的秘书推开门走进了房间,手里还拿着一个蓝色信封。那是使用气压管道输送的加急邮件的颜色。
“部长先生,有一封您的急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