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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者是人不是人,

只为今贝起祸根。

有朝一日分贝了,

到头成了贝戎人。

——清.佚名.《戒赌诗》

——————————————————————————————

事实证明,西餐同样能够填饱肚子。

~~~

“先来十份。对,就是这个惠灵顿牛排……我俩一人一份,给关大哥三份,给他五份。”

张月儿随手翻着菜单,询问其他人:“鱼子酱、鹅肝、焗蜗牛吃不吃?这里有法餐,意大利的披萨、炖牛肉,嗯?居然还有西班牙火腿和饺子?”

不待别人回答,又自言自语道:“杂七杂八的,看起来就不太正宗……火腿拼盘、再加两套海鲜船,起码卖相好些……”

此言令旁边那位身穿燕尾服的男侍应略微有点尴尬,但面上笑容却显得更加恭敬。

一转眼,张月儿又开心起来,斜睨着曹老贤,笑道:“幸好有曹大师请客。所以我们今天的原则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曹老贤更加识趣,拍了拍脑门,问道:“有没有早上新运来的澳洲龙虾?”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继续问道:“五磅以上的呢?”

“只有两只。”

“我包了。一只生吃,一只焗出来。”

见他俩忙着点单,作为门外汉的关、郭二人,双双保持了沉默。

——说起郭大悟的口味,就像这家餐厅里的菜单一样——什么风格的食物都可以有一点。八千块的澳洲龙虾固然美味,八块钱的街头炸串,只要摊主足够用心,同样可以甘之若饴。

——至于关动,于衣食住行方面,他一向是随遇而安,很少花心思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别说是龙虾,即便把皮带煮熟,他也照样吃的下去。

~~~

装饰精细繁复的餐厅四周,除了桌布雪白,到处都是淡淡金色。

有人在一旁弹着钢琴。

主菜上得很慢。幸好伊比利亚火腿冷盘的口感还不错,而冰船上的海鲜更加清爽,正宜拿来佐酒。

四个人喝了三种酒。毕竟是午餐,连最好酒的郭大悟也不肯多饮。

待到买单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口口声声要吃大户的张月儿早早就结了帐。

曹老贤没有做成东道,不由得有些惭愧。只见他略作沉吟,从手包里取出一块象牙色小石头递给张月儿。

“说好的我来请客,怎能让晚辈破费?既然大侄女已经替我付了帐,师伯也不亏你,这枚真龙香送你了。”

张月儿接过这块鸽子蛋大小、串着根红绳的奇怪石头,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浮动到她鼻端。

见她露出惊喜神色,曹老贤故意装得十分肉痛,说道:“这可是我夙夜修行时用的法宝,效力胜过咖啡百倍。你若练功夫练得困倦了,只消嗅几下,立马精神焕发。别看只有这么一点点,即使拿去诸葛晨星那里,也能换些好酒喝。”

提到诸葛晨星经营的地下酒吧,张月儿顿时怨念丛生。直到郭大悟和关动答应了今晚陪她一起去“森林酒吧”喝酒,方才罢休。

曹老贤闻言哈哈一笑:“晚上就不奉陪了。我一见着苏老板便会连走七天霉运,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

三人送走了曹老贤,关动趁着闲暇,又指点了张月儿几下招式变化和发力技巧。

所谓“拳打卧牛之地”。功夫练到深处,以小见大就十分容易。

在“金生水生木商业咨询调查公司”那略显狭窄的屋子里,关动手执连鞘的“渡”,和郭大悟的“灭灵棒”斗作一团。

尽管两人都把动作放慢了数倍,步子也不腾跃,刀棒相击时,更是一触即分,但旁观的张月儿还是看得眼花缭乱。

每到她能够理解的地方,关动便会停下刀来详加指导。张月儿本就聪明,更兼有郭大悟配合着讲手,故而半天时间过去,收益匪浅。

及至天黑时分,关、郭二人又放手斗了一回。这下他俩都施展出三、四分本事,如两道旋风,在仅有几十平米的办公室内追逐变幻。刀光剑气纵横,直激得张月儿躲在墙角,眼睛都睁不开。

郭大悟是个武痴,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关动这等强手,一场较量下来,不禁大呼过瘾。

待他们停住手,张月儿才发现,除却一些书本纸张被罡风激荡,飞散的到处都是,满屋其它家什纹丝未动。由此可见,两人身法步伐何等之精妙。

~~~

练罢了功夫,郭大悟他们来到“森林酒吧”时,时针刚指过九点钟。

前几天下了两场雷雨,那些罗列在户外墙边的绿植此刻更加繁盛。

入得门来,客人稀疏。台上有三个年轻人正弹着吉他唱歌。

听张月儿介绍说,这个乐队叫作“晨与尘”,在附近几条街上已经小有名气。

可惜郭大悟一向活得自我孤僻,关动的日常则充满了惊险刺激。音乐这种东西,离他们有些遥远。

无视了咿咿呀呀的歌声,郭大悟环顾四周,见一个年近而立、阔面短发的高个子男人斜倚在吧台,用不锈钢杯子反反复复地摇着十几粒骰子——正是此间调酒师孙兆堂。

老板娘今晚也在。她与一位女客面前摆了红酒和香槟,共同占据着吧内最佳的一处位置。

关动认得那客人,他们昨日凌晨时分还在一起喝过酒,她好像叫做……蓝兰花。

看到张月儿进门,老板娘显得十分开心。一边与关、郭二人点头示意,一边亲热地招呼道:“月儿,来这里坐!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

此地老板娘苏采薇,看起来虽娇媚柔弱,却是个江湖中顶尖的巾帼枭雄。张月儿向来以其为榜样,故而每次遇着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变得乖巧起来。

眼见那三个女人又搭成了一台戏,关动不肯去凑她们热闹,便领着郭大悟来到吧台找孙兆堂讨酒喝。

~~~

虽然早已知道眼前这个调酒师亦是一位高手,但此时近距离看他摇骰子,郭大悟还是忍不住暗道一声“精彩”。

——十多粒骰子仿佛兼具生命和纪律,随着杯子晃动,一颗颗自动对齐,变幻着花样排列成各种形状。

见他们走近前,孙兆堂停了手,问道:“关爷,郭少侠,想喝些什么,要不要我给你们整几杯烈性的?”

关动知道他调酒技术和手上功夫同样精妙,打趣道:“多烈?有没有“今夜不回家”那样烈?”

孙兆堂微微笑道:“不瞒您说,“今夜不回家”、“同温层堡垒”、“自由古巴”、“马提尼”、“曼哈顿”这些名目,如今都已经太过俗气。您二位乃是江湖高人,还是尝尝我自创的“暗世界杀手”和“此去天涯”吧!”

关动击掌道:“好名字!有劳孙兄弟,今天就喝这俩!”

十多种酒水罗列在吧台之上。一番同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过后,孙兆堂将几大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呈现在他们面前。

且不说味道,卖相已然不凡——

其中三盏,黑色酒液正中悬凝着一丝鲜红,用了紫的车厘子和红樱桃做装饰。

另外三盏,上碧下蓝,加上杯中点缀的薄荷枝叶,看起来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天空。

就着樽前美酒,他们开始闲聊。

关动提起自己昨日凌晨就已经光顾过“森林酒吧”之事。

孙兆堂回答说,他这几日确实不在京城,直到今天下午方才从老家赶回来。

烈酒下肚,雅兴上头。男人之间相处,无论城府多深,一旦遇见知音,通道就会变宽。酒过三巡后,孙兆堂忍不住发了点牢骚,讲起他前两天的经历。

恰好郭大悟最喜欢听故事……

~~~

人生各有际遇。

并不是每个特别的人都有一个特别的起点——但他们总是会做出一个特别的选择。

孙兆堂祖籍保定府,世代务农。乡梓就在京城往南不足百里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个好运。却也可能是个灾难。

数日前,他接到了一个来自老家伯母的电话。听筒里,老太太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半年前他们村子里动迁,除去补偿的安置楼房,每家每户还收到了数目不菲的拆迁款。

孙兆堂伯父母家院子宽敞、房屋面积大,自然比别人拿的钱更多。

可高兴没多久,便传来晴天霹雳——他们家独子、孙兆堂的堂兄孙兆庭迷上了赌博。短短一个月,不但把几百万赔偿金全部输光,就连县城里的两套安置房也抵押了出去!

他媳妇闻讯,当场就喝了农药,在医院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孙兆庭却又踪影全无。

第二天才知道,他贱卖了新买不到仨月的轿车,半个晚上就在牌桌上输得干干净净。如今正四处找亲朋借钱、搞小额贷款……

眼见他已经半人半鬼、六亲不认,孙兆堂的伯父急怒攻心,卧床不起。伯母隐隐约约听说过自己大侄子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于是便打来电话求救。

“关爷,郭兄弟,你们俩都是世外高人,所以不太在意这些凡俗间的鬼域伎俩。”

孙兆堂抿了口酒,发问道:“近些年来,不管在南方还是北方,只要有哪个村子占地动迁,不出半年,这村里必有几户村民家破人亡!可知为何?”

见两名听众都颇感兴趣,他便讲解道:“鱼有鱼途,虾有虾径。如今有这么一群恶棍,成帮结伙,专门算计农村拆迁户。只要打听到哪儿即将要拆,提前多半年便会统计出拆迁范围内喜好耍牌的人员名单。然后派专人前往制造偶遇、拉拢关系。待熟识后,每天请吃请喝请唱歌,还常常会在牌桌上输点小钱给他们。”

“等到目标的拆迁款下来,这些家伙便开始收网。在赌桌上相互串通配合,引诱猎物越赌越大,越陷越深,直到他们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再也借贷不到钱财方肯罢休。得手后,整个团伙就会立即转移阵地,继续寻找下一批猎物。”

“这几年房地产业发展快。我粗略算了一下,全国各地专门靠吃拆迁户发财的,足有数百伙人。我那不争气的堂兄,就是被一个南方来的团伙设了局。”

孙兆堂见郭大悟几口就喝掉两大盏酒,一边动手帮他调制,一边继续说道:“待我回到老家时,那伙人见我堂兄油水已尽,正打算溜走。听说我肯借五十万给他翻本,于是贼心不死,又攒了一局麻将。”

所谓降维打击,不外如是——

那天晚上,这些骗子照旧串在一起做鬼,但都是些低级千术,根本不值一哂。

见孙兆庭一直输,孙兆堂假意说替他打一圈转转手气。

上桌后,他刚坐庄便天胡字一色大四喜,直接番倍到了九霄云外——每个闲家需赔出两百五十六万。

这帮家伙刚想耍无赖作鸟兽散,孙兆堂轻轻露了一手飞牌贯门的功夫。登时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离开座位半步。

知道遇见了高人,骗子们开始求饶。

逼出堂兄被坑骗的钱财后,孙兆堂略施薄惩,用暗劲废掉那几人右手上的一条筋脉,算是代替了赌界传统的断指之罚。

看了远处正和姊妹们嬉笑开怀的苏采薇一眼,孙兆堂故意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没错,这招还是跟苏老板学的。不过她出手时,可比我狠得多了。”

~~~

“那晚事了后,堂兄朝我跪了很久。只可惜,不是为着感激我救他于水火之中,而是求我传授他赌博技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我早就知道,这种人根本无药可医!从前教过我赌术的一个师傅,双手只剩下了六根指头,还不是照样执迷不悟?”

讲到这里,孙兆堂忍不住冷笑,“你们别看我精于此道,其实平生最恨的就是赌博和赌徒!”

对面的关动倒也耿直,抚颔问道:“孙兄弟,我听说你当年在澳门闯出“闪电豹子手”的名头时,可谓轰动赌坛,一时间风光无二!却又是何缘故?”

孙兆堂闻言,面露愧色:“那个时候,我年轻气盛,思想单纯。只想着给那些开赌放债,该下十九层地狱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看看!满脑子异想天开,打算凭着一己之力将所有赌场通通赢垮。结果却逾加带坏了风气!听说过我的故事后,更多人心存侥幸,加倍沉迷于赌博、赌术……所以我再也不干这种蠢事啦。”

郭大悟感慨道:“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孙兄少年时曾有这等奇志,乃是壮举啊!”

孙兆堂心想,你怎么拐着弯损人呢?于是苦笑一声,总结道:“老话说十赌九骗。其实却是十赌十骗,百赌百骗,万赌万骗,无赌不骗!若有一场赌局开始,当你坐下来的那一刻,还不知道今天要杀的“猪”是谁,那么毫无疑问,你就是那头即将被杀的“猪”!”

关动接口道:“都说骗子太多,傻子快要不够用了。依我看来,并非如此。毕竟这个世上,蠢人永远都比聪明人多的多。”

郭大悟笑了:“还有一种人更多。”

关动问道:“哪一种?”

郭大悟答道:“当然是自以为比聪明人还要聪明的那种。”

孙兆堂点头道:“不错。所以他们也往往会比蠢人失去的更多。近些年所谓的金融理财、高息投资之类的旁氏骗局、杀猪盘,哪次宰的不是这些“聪明人”?”

“总觉着自己会赢,却没曾想,你本金已经提前送到了对方手中,人家还怎么会输?千变万化不离其宗,左右都是拿了你的钱,再分期赏回给你一点儿。只要时辰一到,立马开到问斩,卷款跑路。”

“最可恶的是,如今有一些骗子,直接就在公司的名字上挑明——尔等上当受骗者,尽是些猪、驴、牛、羊!更有甚者,卷了钱款跑路后,还要在互联网上公开宣称——智商低的人被智商高的人欺骗,纯属天经地义!”

“骗子已然露骨如此,还不是照样有大把的后来者排队送死?正所谓——前车摔了千千辆,后车跌倒亦如是。驴球一吹终须爆,只争来早与来迟……”

眼见孙兆堂义愤填膺,话题超纲,郭大悟挠头道:“只能看见外物之人,怎么也逃不过一个“贪”字。欲随境迁,或大或小,但人性总不会改变。在这世上,搞懂了人性,也就搞懂了一切。搞懂了人性,便再也不会被外物所蒙蔽。”

关动打断了他:“错,人性当然会变。譬如郭弟你的人性,岂不就无法以常理来猜度?”

“莫要说我。关兄的性情,更是如同孙兄手里的骰子一般,神鬼难测。”

“哈哈哈哈……”三个男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这时,酒吧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小七七带着一丈香风猛地刮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