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说完，陆林轩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他都要说些什么了，等听完他的话她更是激动地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几乎将满桌的汤汤水水一并掀翻。
“不行！”她道。
李星云很怅然地笑了，道：“师妹，你倒是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架势了。”
陆林轩也顾不得分辨这话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只重复了一遍：“师兄，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李星云反问了一句，旋即叹息。“或许是送死吧......但事已至此，不送死难道还有一线生机么？”
陆林轩哑口无言。
是的，如今是怎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节，她也能看得出来。
但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去送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她想要师兄活着，张子凡活着，想过从前那样快活的日子。
陆林轩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哪怕这萧郎，是与她一起入了宫。
“他不会答应的。”李星云看着张子凡，闭了闭眼睛，神情有些痛苦。
“多年兄弟，我也懂他。虽然我们之间已经生了些嫌隙，但要看着我一人赴险境，他也不会答应。”
“我也不会答应。”姬如雪清凌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将这对师兄妹都吓了一跳。
“雪儿？”李星云脸上闪过一丝张皇无措的意味。“你怎么来了？”
“你应该问，我怎么醒了。”姬如雪冷冷道。“你想扔下我一个人去送死？”
她的确时时留心了自己的饮食，因为两人之间那层可悲的隔膜她是一早就觉察出来了，她甚至是在等，等什么时候李星云发现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给她下一份共赴黄泉的毒。
然而那不是李星云。
李星云就算疯狂到要否认过去的自己，也绝不会将姬如雪怎么样。
这是姬如雪在碗中嗅出了迷药的味道时意识到的。
所以，她来了。
虽然心中种种挣扎，但是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她愿意陪着他走进这样的结局。
一同赴死，听上去是个很好的结局。
“谁说我就要送死了？”李星云忽然笑了。“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
姬如雪不说话，她不像陆林轩那样慌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次，还有谁呢？”她轻声问道。“那一次我以为你死了，然而你没有死，那是因为有降臣尸祖，这么多年来你险死还生，是因为袁天罡的路依旧没有走到尽头。现在，袁天罡算不到的多阔霍之死已经发生，降臣尸祖与你也在抢夺那枚石头的时候彻底决裂，星云，你现在身边不是只剩下我们了吗？”
剩下了从一而终跟着他的人，也是剩下了对战局最没有什么帮助的人。
她想，她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姬如雪微微笑了一下。
“我死之前，不会松开你的手。”
李星云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你是因为我注定失败，才会如此坦然地跟随于我？”
姬如雪一怔，旋即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她面色惨白地盯着李星云。
“雪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星云也显得有些慌张了，他摆了摆手，道：“我是说——”
“你不用说了。”姬如雪道。“我会跟着你一起。”
李星云又挠了挠头，姬如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神情似乎没有平时做错事的时候那样心虚。
李星云是在筹谋些什么。
旋即她便闻到了一阵甜香的气息。
是迷药。
李星云用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迷药，但迷药终究还是那些东西，气味差不多，功效也差不多，姬如雪倒下去的时候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李星云一把扶住了姬如雪，甩手扔给摇摇欲坠的陆林轩一个荷包，那荷包里凉苦的气息让陆林轩一个激灵，顿时缓过神来，道：“师兄，你这出手可是越来越快了，有没有用这种招数去对付什么良家女子？”
李星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道：“去去去，少拿你师兄打趣。”
“师兄，你就不担心我也要跟着去？”陆林轩问。
“妹妹大了，心自然向着自家男人。”李星云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张子凡，道。“你能把他舍了？”
陆林轩吐吐舌头，终于不说话了。
“照顾好他们，看好雪儿，别让她来找我。”李星云顿了顿，道：“她能猜到我要去什么地方，把她看住了，我会给你留一点药，温养气血，没什么坏处。”
“你不就是去找你妹妹拼命？”陆林轩撇了撇嘴。“搞得像是有多神秘似的。”
李星云似是又笑了笑，而后扣上了他的面具。
一阵风掠过，李星云已经消失在了陆林轩面前。
陆林轩沉默了片刻，将宫人又叫了进来。
“陛下喝醉了，扶他回宫去吧。”说着她自己将姬如雪抱了起来，唬得旁的宫人都是一愣。
这位皇后娘娘身上似是有些功夫，这些宫人都是知道的，但是看她像是拈一枚金簪那样轻易地将个高挑欣长的女子抱了起来，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这姑娘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和陛下一样都喝晕过去了？难道她是陛下的新宠，如今是要被皇后娘娘带去投井？
“皇后娘娘，这位姑娘是——”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你们管。”陆林轩道，抱着姬如雪便走。
李星云下的药并不重，毕竟还是心疼自家娘子。
“李星云干了什么好事。”她低低道，似还是没有从药劲里清醒过来。“把解药拿来。”
“师哥可没给我解药。”陆林轩苦着一张脸道。“好雪儿，你可不能怨我，师哥说这药是滋补气血的，对你没什么坏处。”
姬如雪冷笑了一下。
“他总是这样自说自话，滋补？”她轻声道。“他难道不知道么？他若是死了我当然也不会独活，滋补出个什么模样到最后还不一样是冢中枯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