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武功，要杀这些人也不过只是一瞬而已。
但李存礼没有即刻动手，他只是凝视着黑暗最深处的某一点，道：“你还不出手么？是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手下白白送死？”
并没有人回答他。
李存礼也不再犹豫，反手一握剑柄便飞身上前。
终于有人动了手。
拦住软剑的是一柄龙头拐杖，剑锋在上面绕了两圈向后拉时，那拐杖一时间没有动。
李存礼自然是没有用全力的，他还等着与眼前人说上几句话。
不过他这一下也不是那些不良人能够挡得住的，眼前正是他今夜想要见的人无疑。
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他见过不少，也杀过不少，不过眼前这一个向来是只听闻过大名而未曾见过，他看着那个白发的老妪自黑暗中缓步走出，微笑道：“天佑星，何必不以真面目相见呢？”
那老妪冷笑了一声。
“左右我这里，也有见过你的故人。”李存礼笑意更深，道。
孟婆模样的石瑶终于抬起头来，道：“哦？”
李存礼已经收剑，她便将拐杖向地上一顿。
一阵烟雾散去，站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这一手大变活人叫众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惊异，唯有李存礼面色不变，显然是早已知道了。
“说起来，玄冥教与通文馆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李存礼轻声道。“我竟不知孟婆的真面目是这样的，天佑星，你可有些见外了。”
“李将军说笑了。”石瑶淡淡道。“旁的不良人是为了什么而来我不关心，我，不是为了插手今夜的事情而来。”
“但你还是一路追踪到此。”李存礼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同钟小葵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有你那两个属下，怎么不带进来也一并见见？那可真是故人了。”
石瑶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她很清楚黑白无常是两个小人，在事情有万全把握的时候用这样的小人自然没什么干系，然而在如今的情势下给黑白无常见李存礼的机会，只会让那对兄妹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毕竟他们也算是‘帮过’李嗣源。
而钟小葵身上的东西？
她依旧挂着那八风不动的笑意，道：“我想要的东西，托李将军的福是已经拿不到了。”
玄冥之心。
那东西，是大帅生前特意嘱托她要拿到手的。不过大帅当时是为了永远地压制多阔霍，而今多阔霍已经死了，这一折算不上失败。
但黑白无常跟踪尸祖，又扯出一些叫她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来。
阴山......
恐怕，此事还要再起波澜。
所以她非要再见钟小葵一面不可，有些事情或许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要变成永恒的谜团，只有眼下在玄冥教中时间最久地位最高的钟小葵才能为她解惑。
可惜，钟小葵消失得很彻底。
她自然知道这是李存礼的手笔。
通文馆从来都算不上什么真君子，不过也不乐意说自己是真小人。这些没了什么价值的合作者，花大力气保护是不值得，可若是顺手而为之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能给身为不良人的她添堵，那李存礼肯定是乐得为之。
她今夜来皇宫之中却不是为了与李存礼见面。
只既然已经现身了，她自然不会白费这机会。
“既然见面了，也不妨问问李将军。”她笑问道。“不知钟馗被李将军藏到了哪儿去？叫我好找。”
李存礼自然不会答她，道：“若是天佑星不打算插手今夜的事情，自然可以离开了，只可惜这些不良人要殒命于此。”
“既然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同袍殒命。”石瑶道。“就是不知道李将军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若是肯了，岂不是成我通文馆和你不良人勾结？”李存礼笑吟吟地看了李景遂一眼，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把李景遂气了个脸色铁青。
“那便是没得谈了？”石瑶拂了拂自己的头发，眼里已经多了一点凛冽的杀机。“可李将军要知道，石瑶或许不是你的对手，要拿几颗乱臣贼子的人头走却不是什么难事。”
李存礼微微冷笑起来。
“天佑星要动手，存礼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道。“只是如今你杀的人，都会成为不良人反叛李唐的证据。”
“李唐？”石瑶亦是一般的冷笑。“这算是什么李唐？”
“如此，就是没得谈了。”李存礼道。“我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不良人口中听见如此对李唐轻蔑不屑之语。难道这世上，只有他袁天罡认定了的李字才算是李？”
这一句诘问虽然不过是为了说与众人听的，但也算得上是真情实感而发。
他那一瞬间想到的是素来同自己不怎么对付的李存勖。
要知道他们通文馆上下旁人也就罢，义父和李存勖两个人的李字却是正正经经入了李唐的族谱，算得上是李家人的。
只可惜，袁天罡不肯认，是以李存勖登基不久便惨遭杀害。
这样算来，他通文馆竟是一早便做过李唐的忠臣了！
一念及此，李存礼竟不仅微笑了起来，看得众人都是一怔，心道这六太保果然情志有些癫狂。
两人转瞬之间便已经交手过几个回合，动作快得是旁人都看不清。
石瑶的武功也算是高强，竟比寻常的天罡校尉要厉害上不少，李存礼一面动手一面大笑道：“原来天罡校尉之中的高手是天佑星！当年围剿不良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动手出来护佑他们？今日这宫里的不良人，可比当日死在存礼手中的要少了许多！”
石瑶柳眉倒竖，却不答话。
因为她隐隐觉出自己并不是李存礼的对手，心下不由骇然。
她可以逃，李存礼要留住她却是很难。
然而她逃了，身后的这些不良人呢？
虽然久不在不良人之中，但她毕竟还是不良人。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低沉诵念佛号的声音。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