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臣第一次没有露出那种胸有成竹的笑容,她注视着多阔霍,嘴角带着一点惨淡的笑意。
“原来如此。”她道。“漠北的奥姑传承已经被我斩断,如今若你也不肯出手,想来唤魂一事便成了空谈。”
“无妨。”多阔霍唇边凝着一抹冷笑。“你很快,便能去陪她了。”
忽然有一声悠长的叹息传来,那声音听着很熟悉,叫李存礼不由得瞠目。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峒主依旧穿着一身红衣,却是没有像在娆疆所见时那样将自己遮蔽得严严实实,那张枯萎而没有生气的面庞平静地面对着多阔霍,他低低叹息,道:“又见面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袁天罡座下的一条狗。”多阔霍竟与这大峒主是熟识的,就连大峒主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都能一眼认得出来,她嗤笑一声,道:“变成了这么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还忠心耿耿?”
大峒主也不恼,摇头道:“我并非是袁天罡的属下。”
“那你来劝我,是为着什么?”多阔霍挑眉。“别说你是为了他们李唐的天下而来!你娆疆难道就不是他们眼中的蛮夷之人吗!”
大峒主微微一笑,那张皮肉干枯的脸上浮现出这样一个笑容着实有些可怕,简直有些狰狞的意味在其中了。
他淡淡道:“我是为了娆疆的子民,而你,恐怕只希望漠北能够覆灭。”
“是啊。”多阔霍不以为意道。“这天下已经不是大贺家的天下而是耶律家的天下,袁天罡为什么要把耶律家的血变成封印的钥匙?想来是因为他算到了耶律家的血是最难拿到的,看来他们以后还要有千秋万代,我可不想看见这样的千秋万代。”
她低低道:“地下那么冷,从不曾有人想过这一点。她们只晓得奥姑的力量是从我这里来,却不知道神志清醒地躺在这里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多久了?两百年了吧?”
那声音如泣如诉,宛如鬼哭。
的确,多阔霍是应该恨的,不止恨袁天罡和李唐,也恨这漠北所有的人。
“所以,你要拦我么?”多阔霍注视着大峒主,问。
大峒主没有答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道:“我不能容许你祸乱天下。”
“原来你也成了救世主了么?”多阔霍冷笑。“当年炼制兵神怪坛的时候,你难道不也是雄心勃勃?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棱角被磨平了不成?”
“兵神怪坛。”大峒主又是一声叹息。“那或许,是我犯下最大的错误罢。”
他居然肯承认那是一桩错处。李存礼心下一动,大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兵神怪坛,想来大峒主忽然出现在此地,与兵神怪坛还是有些关系的。
果然,他眼见着远远地白衣一闪,是李存智又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回来,他站在李存礼身边低声道:“此番想要制住多阔霍,非得有这大峒主不可。”
李存礼瞥了他一眼,道:“大峒主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识了?”
李存智连声喊冤道:“我可和大峒主没这么好的关系,哪里请得动这尊大佛?这事儿啊,说到底你得谢谢李星云。”
李存礼听见李星云三个字当即眼睛一眯,便知道十有八九是与兵神怪坛有关了。看来李星云走到穷途末路时是真动起了这样的心思。
“李星云势大至此,竟是大峒主也拦不住么?”他心下犹有些不信,缓声问道。
“是娆疆地下又叫人挖了一遍,他手底下那些不良人动手倒是麻利,仿佛个个都得了温韬的真传。”李存智讥嘲道。“十二峒那些人也都不是瞎子,再加上咱们这边有人提醒,大峒主自然知道这位李唐后裔要做些什么。”
“大峒主不曾亲自拦他?”李存礼看场中剑拔弩张的架势,耳语道。
“拦?”李存智一笑。“拿什么拦?李星云又没拿活人操练那兵神怪坛,要防患于未然时,不怕叫不良人报复?娆疆如今可不怎么禁得起折腾。”
“所以,这大峒主是要走一条迂回的路了?”李存礼冷笑道。“幸好李星云出了这样的昏招,不然降臣尸祖被袁天罡摆了这么一道放出个煞星来,只怕不止漠北遭殃,整个天下都要被火上浇油一回。”
李存智耸了耸肩,浑不在意道:“这便是我们的运道了。”
李存礼失笑。“你倒是看得很开。”
他们兄弟俩在这边闲话,那厢多阔霍和大峒主已经动起手来,这地方狭小,且方才多阔霍脱身的时候便已经把这地方震得东倒西歪,一时间动手当真是飞沙走石,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睛。
四面也是一派天崩地裂的景象,降臣依旧站在原地,似是有些怔怔。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准备好了一切,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么?
难道她们此生,当真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吗?
她不甘心。
忽然有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握住了她的腕子。
降臣有些僵硬地转了转眼珠,看向了来人。
萤勾已经很适应这具长成了的身体,行动间并无滞涩之意。她与降臣对视,眸光冷冷。
“老太婆,可别死在这里了。”她淡淡道。
她手上微微一用力,将降臣从这圈子里拉了出去。
降臣落在战圈之外,半晌微微苦笑起来,道:“我竟忘了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同谁都没有关系了。”萤勾道。“命是你给的,如今不敢说还清了,但好歹也是在还。”
降臣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下去。
“这世上,难道就只有他们漠北一处能够唤魂?”萤勾毫不客气地问道。“左右你要的那人参拿到了,也叫耶律家的血灌了一回,总也不能说是全然无所获吧?”
降臣道:“没想到我还有被你开解的一日。”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多阔霍也不过是吃了一颗不死药,又被关在地下这许多年,我们联手,还可将她诛杀在此。”
萤勾冷笑:“总算这话还像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