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逆行的蛊虫险些给李存礼带来了大麻烦。
幸而李存礼内力深厚阻了一阻,才挡住了那蛊虫,饶是如此让蛊虫在见到李星云的一瞬间便逆行而出还是有些痛不可当,他而今时常便要发作一回,李绛璎替他看过,也说是胸腹之中被蛊虫钻了一钻,要些时日才能长好。
这话说起来是轻描淡写,实际个中痛楚却是只有李存礼自己知道了。好在他已经很习惯于伤痛,这一回总不比素心剑穿身而过的那一下还要疼些。
天色渐晚,大军驻扎下来,李存礼翻身下马。
他的动作又是一顿,旋即回首按着自己的胸前,那里又有一缕极细密的疼痛传了出来,恍若是有虫蚁正在啃噬他的肺腑。好在他很清楚蛊虫是早已离体而去了,眼下的病痛倒算不得什么。
倒是李绛璎瞧了他一眼,道:“你该去辎重车上。”
“还不曾衰弱到那般地步。”李存礼淡然道。“且我在此,总还会有些惊喜在。或许......会有人给我些惊喜?”
他似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这话说得极为笃定,像是预言,也像是已经亲眼所见了将要发生些什么。
“三千院死了,你们才敢出来么?”李存礼道。“这时候却生出些勇气来,不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回答他的是一个极为镇静的声音。
“没有我们,只有我一人而已。”
阴影中的那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你早就发现我了是么?六太保。”
“这称呼还真是让人有些怀念。”李存礼轻叹一声。“难道你不怀念么?是啊,我早就发现你了,不过毕竟是故人,想着等到无人时再见面也好说几句话。”
他懒洋洋地直起身子,脸上的痛色已经淡了下去。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镜心魔,还是天罪星?”
这该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不良人,因为早在两人交手之前,他就已经时常在李存勖身边看见他了,一个小丑似的伶人,偏偏最得他这二哥的欢心,这些个义兄弟李存勖是一个都不信,只信自己这个身边人。
当然,最后也是死在这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这样看来,李嗣源倒是比李存勖要幸运些。
镜心魔依旧是那张敷粉涂朱的脸,他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世上还没什么人看见过他的脸,当初袁天罡没看过,李存勖想看,也没有来得及看。
“六太保愿意怎么叫,是您的事。”镜心魔道。“我是来要解药的。”
“这是蛊虫,不是毒药。”李存礼道。“不是毒药,自然也就没有解药。怎么,你对李星云倒是这样忠心耿耿,知道此地是龙潭虎穴也要来闯,就不想想今日自己来得还能不能去得?”
镜心魔道:“我既然来了,便有信心走。”
“怎么,是看我受了伤?”李存礼冷笑。“可你不要忘了。这里四面都是军士,只要我一声令下,便是射箭也能把你变成一只刺猬。”
“可你不会。”镜心魔轻声道。“当初通文馆的圣主防着自己的兄弟,所以通文馆里的布置我并不知晓,可殿下也一样防着自己的兄弟,他曾经有什么布置,那位圣主也一样不知。”
“你还叫他殿下。”李存礼一挑眉,旋即了然。“看来传言是真的,这样看来,你倒也真是狠得下心。”
镜心魔自嘲般笑了笑,道:“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事?你们成就了什么大事?”李存礼讽笑起来。“你们如今几乎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还来同我谈什么大事?”
“当初的确是大事,现在么,却也一样。”镜心魔不怒,缓声道。“你们一样乱臣贼子,而我,不过是要听命于大帅而已。”
“你口中的乱臣贼子,才是真正的李唐后人。”李存礼讥诮道。“若是袁天罡知道现如今皇位上坐着的不是李家人,是不是会后悔自己把一身功力给了李星云那小儿?”
镜心魔听他如此提起两任不良帅来,脸上却还是波澜不惊,只道:“我只问你,愿不愿用解药去换个秘密。”
“比起秘密来,我对李星云的命更感兴趣些。”李存礼道。“更何况把你抓了严刑拷打,这秘密是不是便也能水落石出?”
“像是对舵主那样么?”镜心魔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恨色。“你们当真好手段。”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他当初做过什么,你也不会不知道。”李存礼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忽而一笑。“我这里倒也有个人说不定记着你的仇,你若是落到他手里又当如何?”
“你说的是另一个李星云吧?”镜心魔了然。“换脸的确是痛不可当,但那时候他也是乐意的,以为披上龙袍便是皇帝的人,这天下可从不少。”
“他可不是为了什么龙袍,是为了你们大帅,只是一片真心被弃之如敝屣,现如今也该醒了。”李存礼情知不良人上下定然已经知道李无名未死,也不瞒着他。李无名此次也在军中,对外只说是李绛璎的贴身侍卫,他那张脸可再没人能认得出来,安个什么名目都简单。
若是让镜心魔与李无名相见,说不得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我想,您恐怕要失望了。”镜心魔低笑。“天明之前我若是回不去,便会有一桩秘密被广而告之,您一定不希望听见那个秘密的内容。”
他靠近了李存礼几分,低声。“子午谷,对么?”
李存礼的眼中凝聚起了一点杀意,但很快消失不见。
“真是个聪明人,可慧极必伤的道理你是该懂的。”李存礼道。
他其实并不怕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因为过子午谷是要打长安,但长安,其实已经在他们的手中,这只是一场戏,一场能让张子凡更措手不及的戏。
镜心魔却道:“我用一个秘密,去换解药,而后这个秘密我会保守下来。”
李存礼忽然明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