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声僵立在当地,他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脚底窜了上来。
能走到这一步,马希声绝不是什么蠢货。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次啊灰姑娘在很对自己设下的局,从一开始王宫闹鬼,那张细密的网就已经铺开了,娆疆来客根本不是来帮他的,她是要污蔑自己与父王的死有关。
可父王即便是中毒而死,这毒也绝非是他下的——不,这已经不重要了。
有没有毒,毒是谁下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人愿意相信这一点,他马希声的位子便岌岌可危。昔日马殷其实将手中的权力把持得很紧,马希钺是因为跳的太高而早早失去了角逐的资格,剩下的儿子一个两个都被这前车之鉴给唬住了,有什么动作也都不敢拿到明面上来,所以各自都没什么势力,马希声算是好一点的,势力却也单薄,再加上这几个月来马希崇忽然冒了出来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又娶了齐国的公主,人们的心思都活络了不少。
马希声现下占着的是马殷临终前的旨意,但要下毒的事情传开了,那这旨意还是得作废。
“一派胡言。”马希声沉声道。“宫中太医早都看过了,父王是年岁已高油尽灯枯,哪里有什么下毒之事?”
蚩梦回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映着灵堂里的烛火是鬼火一样森森发亮,带着鬼气,叫马希声心头有些不安。
“是么?”她的声音也是从腔子里逼出来飘飘忽忽的一缕,就像是鬼哭一般,听着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李存礼在一旁垂着胳膊貌似是对自家圣女极为恭敬,不过心里想的是这丫头装神弄鬼倒是很有一套。
“可是死人从不说谎。”蚩梦说道。
这当然不算是说谎,马殷的确是因着毒药而死,那毒药掏空了他的身子,让他痛苦不堪,虽然最后解了毒,但一个老人是支持不住那样的折腾的。
马希崇果然就是第一个跳出来发难的。
他知道自己和马希声之间的争斗早就摆在了明面上,他要是不站出来,才显得自己心中有鬼。诸位弟弟之中只有他的妻族最为显赫,那是齐国的公主——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硬气了些。
“要按着这姑娘的说法,我看父王的死因还是要彻查,不能让父王这么不明不白走了九泉之下不安,也不能让凶手逍遥快活。”
他说着便扫了马希声一眼,摆明了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心目中的凶手就是马希声无疑。
“我看是你存心要父王不安。”马希声横眉立目道。“来人啊,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女子给我拿下!”
李存礼的剑铮然一响。
“我家圣女是好心来替你解决王宫的变乱。”李存礼轻声道。“难道你们是要恩将仇报吗?”
“装神弄鬼,一派胡言!我看哪有什么王宫闹鬼,分明是有小人暗中做了手脚,要动荡国体!”马希声这会儿倒是把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没有用,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因为王宫闹鬼这件事,在众人心目中都再真实不过,他们也都知道马希声先前也认定了事情是真的,马希崇果然不肯轻易便放过他话中的漏洞,笑道:“哦?二哥原来不信王宫中有鬼么?那为何又深夜将娆疆万毒窟之人请入宫中来,又要她来了父王面前?我看就算是没有鬼,二哥心中也是有鬼的。”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马希崇现在连一声陛下也不肯叫了,今晚谁生谁死是一定会有个结局。他们几个一来是插手不了这战局,二来是觉得没有必要。马希声的心胸并不算宽阔,先前马希钺被废为庶人之后便已经日渐显露了出来,而马希崇不显山不漏水的,似乎平日里与兄弟们的交情倒是好,而且身后还有个齐国,且他是已经有了个孩子,不用惦记着兄终弟及那句话对兄弟们疑神疑鬼。
这么一想,其实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上,似乎是马希崇要好上一些。反正兄终弟及那句话是不用再提了,提了只能是催命符,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
马希声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倒是有了些帝王的威势。
“这么说,你是要造反了。”
“你要是凶手,我便是为父报仇,你要不是,我也不能落个满门抄斩,最多是你把我们一家给杀了。”马希崇冷笑道。“虽然对素素是太不公平,可我不能看着父王死不瞑目。”
马希声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神色已经十分狰狞,一众兄弟都屏息看着,知道今晚非得是有一场宫变不可了。
正大光明的宫变,这倒是新鲜。
马希崇和马希声不甘示弱地对视着,忽然身后响起一个苍老而阴森的声音来。
“若讷,难道你真的要效仿隋炀,做那弑父杀兄之事么?”
众人一时间全都魂飞天外。
那是马殷的声音!
马希声的神色也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无限惊恐,然而紧跟着就变成了暴怒。
这果然都是假的!自己从没做过的事情,要是父王的鬼魂真的回来了要指认凶手,总也不会指认到自己的头上来!
“是谁!”马希声厉喝道。“不要装神弄鬼的,给朕出来!子虚乌有之事,安能动荡朝纲!”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一阵冷笑。
棺木在众目睽睽之下颤抖了起来,似乎里面有个人想要推开那沉重的棺盖。蚩梦把手里的铃铛摇得很急,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让人心中都是烦乱不堪,她的神色也十分焦急,道:“不好,这尸体怨气太重,我要压制不住了!”
马希崇一咬牙,忽然冲上前去。
他用力地撞了一下那抖动不止的棺盖,把它挪开了一寸。蚩梦并未拦阻,只对李存礼道:“快,帮他打开!”
李存礼也跃入灵堂之中,将沉重的棺盖推了开来。
里面是两只奋力伸在空中要推开盖子的手,一眼可见是种不似活人的苍白。
紧跟着,棺材里的人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