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璎不屑地笑了一声，道：“这可由不得他了。眼下杨溥倒是不算什么，只要让徐知诰心甘情愿去逼宫便是。”
这倒是真的，如今杨溥早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如果说原先焊魃还看在上饶公主的面子上帮着杨溥一二叫徐知诰不敢妄动，而今李绛璎已经承诺了不伤上饶分毫，焊魃反倒是该看着降臣的面子帮徐知诰一把了。
徐知诰现下定然也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总算可以攫取胜利的果实了。只是他对李绛璎定然还有些忌惮，李绛璎也得做些姿态来叫徐知诰放心。
“无妨。”李存礼道。“漠北先前一再拖延，如今听闻张子凡在汴州有了动作倒是迫不及待南下来了，如今北面一时间顾不上南地的动作，徐知诰那样聪明是该知道孰轻孰重的。”
就算焊魃不再帮着杨溥，张子凡和李星云总是要保杨溥的。杨溥在，徐知诰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世上便没有两个唐，可是吴国的内乱同漠北这个外患相比，却非得是后者更加重要不可。漠北是想要趁虚而入投机取巧，却不知道朱守殷败退的是这样快，大军回援时他们并讨不到什么好，反倒是帮了李存礼和李绛璎的大忙。
“他心中想什么是一回事，要以此为条件得到些什么便是另一回事了。”李绛璎低笑了一声。“反正你我的赌约还没有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李存礼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殿下英明。”
李绛璎微微一笑，笑意之中却还有一丝怅然。
毕竟这个赌约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很清楚。
得到什么好处是一回事，可会发生什么便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放心，女帝定会知道其中缘由，不必担心小人从中挑唆。”李存礼安慰道。女帝自然也是一代枭雄，知道个中轻重。
李绛璎不过一点头。
她不曾视女帝如母，但也的确对女帝是心存感激的，如果不是女帝明知她的身份依旧收她入幻音坊，很多事情上她都不会有这样的便利。悬壶阁毕竟声名不显，知道悬壶阁内情的人又觉得那是与不良人相差无几的存在心中多有忌惮，其实就连女帝从前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她会来找你。”降臣懒洋洋道。“你也算是能报答她了。”
“报答？”李绛璎苦笑了一下。“还给她一个活死人，那算得上是报答么？”
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沉默了下去。
是的，这的确是真正的报答。
虽然这个答案很残酷......但，这才是真相。
只有一个容颜尽毁、且在世人眼中早已死去的李茂贞，才能全心全意地去做女帝的兄长，而不是想着重新回到岐王的宝座上。惑生蛊的副作用在李茂贞和李无名身上都更像是一种恩赐，不是对他们的，而是对周围人的。
李无名再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大唐的龙裔，所以李绛璎能放心用他。
而李茂贞，也永远不可能实现自己的野心了。当然，也许他对女帝还是会有一些影响，这会让他们的合作更容易些，因为李茂贞对僖宗的态度是那样晦暗不明，他未必就想看见李唐的江山落在张子凡的手中。
他想要一个更好的岐国，未必不想要一个更好的天下。
李儇曾经恐怕也有那样的志向，只可惜时势并不允许。
幻音坊娑罗天叛出的消息不胫而走，风一样传开来。世人都觉得幻音坊是精诚团结的，从前岐国在漠北的围困之下摇摇欲坠都不曾有人叛出，如今这岐王从龙有功眼见着幻音坊蒸蒸日上，却是出了这样让人惊诧莫名的消息来。
另一个消息也跟着传开来。
这幻音坊的娑罗天，其实也是李唐后裔。她不满李星云死后李嗣源擅权，也不满幻音坊助纣为虐，这才毅然离开。
是的，李嗣源擅权这几个字，将是张子凡难以摘掉的一桩罪名。
他是以李嗣源的名义登上的帝位，李嗣源监国所做的种种也定然会变成张子凡身上的罪名，这半年以来没有人说不意味着这些人都忘了，天下眼红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哪怕是曾经和张子凡走在一起的各路诸侯也定然有着这样的野望，如果时机合适的话，他们不会介意跟着来踩上一脚。
李绛璎现下却是纯乎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了，因为李星云在世人的眼里是已经死了，她现在才是李唐的正朔，振臂一呼天下诸侯不论心中有着什么盘算，面上总要答应一二，正如当初真假龙裔那一场辩论一般。
风水当真是轮流转的。
而女帝也很快便会意识到李绛璎究竟要做什么。
徐知诰更会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他将站出来斥责杨溥与张子凡交好是有不妥，就此逼着杨溥与张子凡为敌，这为敌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杨溥称帝。
当杨溥失去了张子凡的支持之后，下一步便是李绛璎与徐知诰在偶然之间相认，杨溥自觉愧对唐皇，退位让徐知诰居上。
张子凡现下正忙着对付漠北的兵马，也不知道听闻了这消息心中究竟是作何想，想必是恨不能吐血三升，便如当日李存礼在岐国城上接过东都战报的那一刻。
不，还有不同。
那时候李嗣源和李存礼总还算得上是春风得意的，张子凡如今可本就是焦头烂额了。听说李星云曾与耶律阿保机交好，也不知道如今耶律尧光肯不肯给自己这些便宜叔叔一点面子。
耶律阿保机。
李存礼的眸光微微暗了一瞬。
若不是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一定会再去一回漠北的。
天佑十三年，振武陷落的时候，他在城头见过耶律阿保机。
那样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以为这中原天下都将要是他的。
他做梦，从前是做梦，现在他的女人也一样是在做梦，如果张子凡真的废物到抵挡不住漠北，便是拼着吴国生变，他也一定会与李存仁调兵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