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璎点一点头,道:“我只是不愿意惊动更多人。”
惊动更多的——敌人。
如果李绛璎轻而易举地便进了十二峒而不是先见了蚩梦,那也许她在娆疆的消息就会被蚩梦和无孔不入的不良人眼线传到李星云那里去,李星云就会意识到自己这个妹妹在娆疆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要大上许多。
而现在她遇见谢明澄在前说服蚩梦在后,李星云一样会觉得有些棘手,却不会再联想到李绛璎本身能与娆疆有什么关系,如此到时候说不得会让这位不良帅手忙脚乱些。
李存礼光是想着这一幕就已经足够心情舒畅了。
三峒主看了李绛璎一眼,似乎也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唇角跟着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来。
“随我来吧。”
能叫三峒主亲自引路的人大抵是不多,金乌眼中也满是震惊的神色。她下意识地要跟上来,却叫三峒主扫了一眼道:“你留在这里,留意一下天空。”
金乌的脸色白了一分,听上去应答得有些不情不愿,但总归她还是应了一声是。
“您在提防那只海东青?”李存礼问道。
“你很聪明。”三峒主望了李存礼一眼。“我想不良人不会愿意看见这一幕的。”
她提起不良人的时候语气微微有些冷,李存礼想这也难怪,当年袁天罡的本意是要将十二峒尽数剿灭,可以说十二峒是被袁天罡逼着避世的,而这兵神怪坛又已经被李星云给毁了,从此之后十二峒就算有心要称雄称霸也未必能够成行,他们对不良人不说恨之入骨便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李偘如今在十二峒中的处境其实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如果不是李绛璎的到来,或许李偘会一直做那个被排挤到边缘的人物。
李绛璎来找李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她的到来对于李偘来说却也一样是个机会。
与不良人为敌偏偏又有着堂皇旗号的李绛璎,或许是十二峒要等的人,而身负秘密要帮十二峒对敌的谢明澄,又恰恰是十二峒现在需要的人,两下相合,恐怕这大峒主是没有拒绝这一行人的理由。
三峒主带他们进入的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李存礼在四下里一扫便注意到这里放了十三个座位,然而此刻却只有一个人站在此处。
“我族已然避世,兵神怪坛都未曾让我们出手,你又何必要来呢?”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声音几分苍老,三峒主站在一旁神色中见了几分恭敬,显然此人便是十二峒的大峒主。
“避世只是一时之计,难道说你们真的想世世代代都在这十万大山之中生活?”李绛璎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是那样,大峒主今日也不会见我。”
“曾经我们答应了李淳风要帮李唐皇室一把。”大峒主转过身来,他的一双眼睛依旧藏斗篷之中。“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你们也曾经答应了我的祖师。”李绛璎道。“他老人家不信鬼神,只是知道天下大势终究要到这一步,所以他帮你们劝服了突厥,你们也欠他一个人情。”
“狄公。”大峒主低低叹息一声。“他的确神机妙算,但我们欠他的,比你今日所求要少许多。”
“看来大峒主知道我想要什么。”李绛璎笑道。
“噬魂,焚血,惑生。”大峒主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三种蛊虫的确都在这世上,但是它们只会带来灾难,即便是有当年狄公所托,我也只会给你其中一样,你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
李绛璎冷笑一声。
“大峒主,我今日来便是对这三种蛊虫势在必得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和我这样讲话了。”大峒主的声音沉沉不辨喜怒,但是空气似乎跟着凝重了几份,连三峒主脸上都生出了些惊骇的神色,显然是没想到李绛璎会如此大胆。
“那是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与外人说话了。”李绛璎毫不犹豫道。“噬魂蛊,便是你还报当年恩情,焚血蛊,为来日牂牁来犯我将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惑生蛊——”
她字字斩钉截铁。
“若李唐天下重现,十二峒自此不必再隐居避世。”
“兵神怪坛几乎也曾经毁了娆疆,我想,牂牁人的蛊应当不会比兵神怪坛更厉害些。”大峒主淡淡道。“十二峒也早已习惯了避世,不必再重新出现在娆疆了。”
“原来如此。”李绛璎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峒主便等着看来日会如何吧。”
“这是威胁?”大峒主道。“你难道不怕今日走不出这里?”
“这是事实。”李绛璎道。“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譬如说现在的不良帅?他可是知道十二峒究竟有着怎样实力的,难道他的天下大同里就容许娆疆之中藏着一个十二峒?”
“那么,你能容许?”大峒主的眼神如同两道冷电一般在那兜帽之下直射过来。
“我能容许。”李绛璎道。“因为我甚至可以允诺你们更多——譬如说交趾!”
大峒主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的野心比我想象得更大。”他缓缓道。“小女娃,野心太大,小心把自己也一并吞进去了。”
“承蒙大峒主的关心。”李绛璎傲然一笑。
这时候她却听见了一声咳嗽,扭头望过去是李存礼所发出来的。
李存礼叹了口气,道:“殿下与大峒主所商讨的是天下大事,存礼本不应该插言。然而我看这位谢公子,却似乎是等不得了。”
谢明澄正抓着自己的喉咙,仿佛是十分痛苦的样子。李绛璎一眼望过去心下一沉,因为哪怕是在这样痛苦的情态之下,谢明澄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不知名的蛊虫,恐怕已经将他的声音也夺去了。
是她不该先说上这许多话。
她眼前忽然一花,是大峒主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谢明澄身边伸手扣住了他的腕脉,口中念念有词。
大峒主的表情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只看那只手上忽然暴起的青筋就知道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