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的心脏甚至在这一瞬间漏跳了一拍。他当初对着女帝提出惑生蛊三个字的时候，一多半其实只想要先稳住她不要再与李绛璎为敌，对于这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倒是没任何底气，毕竟叫人死而复生实在是痴人说梦一般。
然而现下李偘却是没有把话说死了的意思。
也就是说大峒主那里可能真的有这惑生蛊的线索，只是先前不愿意与李偘说。至于李偘为什么会问大峒主这个问题倒也不难猜测，以降臣与李唐皇室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李偘便是为她而问的。
怪不得降臣知道他要远赴娆疆而且说说不得是会替她尽一尽心，但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因为她或许是本来就失望过一回了。
没成想十二峒依旧另有玄机。
“那便多谢殿下——多谢前辈指点。”看见李偘的表情，李存礼从善如流地改换了称呼。
李偘哼了一声，显然觉得这小子是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家伙，却也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
李绛璎身边有通文馆的人，不能全说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说纯粹是一件坏事。通文馆毕竟在三晋之地还颇有势力，而李绛璎下现在最大的对手之一又是在通文馆长起来的，也就是说现下世上最了解张子凡手段的人都应当在通文馆。
帝王的身边总也会有佞臣，但看这佞臣能不能为帝王所用罢了。
李偘从小也是在深宫里长起来的，不说深谙帝王权术总也知道几分厉害，自然看得出李绛璎对李存礼并非全身心的信任，既然如此，他现在作为一个更为彻底的外人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着懒腰道：“随我来吧。”
却没想到李偘这样爽快，李存礼微微一怔。
李偘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回头道：“觉得快？再晚些我怕这小子便说不出话了。”
说着他走到谢明澄身旁将他的腕脉扣住了。谢明澄瑟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抽回手去，再说李偘也不容许他抽回手，他的面色逐渐转为凝重，道：“这不是双生障。”
“双生障我还能认不出来么？”蚩梦说这话的时候起先有些得意洋洋，然而跟着就想起来她究竟是为什么能中了双生障又活下来的，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面色忽然一点点惨白下去，因为她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欠了谁的人情。
那只蜗牛是李偘的，但是李偘将它送给了姬如雪。
如果是李存礼知道这一切，便会意识到这是李偘要让娆疆成为李星云助力的意思。那东西要是直接叫李偘给了蚩梦，蚩梦所欠下的不过就是十二峒的人情，等经了姬如雪的手，蚩梦便是牢牢地和姬如雪绑在了一起，而在当时的李偘看来，姬如雪和李星云之间的利益总是不会出现冲突的，给李星云又太刻意了些，姬如雪当然便是最好的人选。
蚩梦的手忽然按在了自己的笛子上。
还不等她想做些什么，李存礼便动手了。他一直对蚩梦不大放心，是因着她与李星云之间关系匪浅的缘故，这会看见蚩梦的动作当即出手将她的笛子按住了，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
“蚩梦姑娘，现在后悔可已经晚了。”
要正面对抗力量，蚩梦丝毫不是李存礼的对手，李存礼也没有下重手，只是一旁李存智颇为紧张地看着两人，怕李存礼忽然中蛊。李存礼缓缓道：“你想起了什么，至于想要突然反水？”
蚩梦咬着下唇不肯说话，李偘倒是替她猜出了原因。
“提起了双生障，想起姬如雪那小丫头了。”他淡淡道。“这丫头心肠好，我一开始便知道，其实她不大适合做万毒窟的主人，只是并没别的人选了。”
心肠好三个字落在这里反倒是有点讽刺的意味，李存礼听了却是眉头舒展，手上放开了蚩梦。
蚩梦有些愕然地看着李存礼，一时间竟然忘了动手。
“姬姑娘是通文馆的故人。”李存礼道。“我曾秘密派人查探过，她是周德威周将军的女儿，你大概不知道周将军是什么人，他是我义父的爱将。”
蚩梦眼见着是不大相信的样子，但也并没即刻反驳李存礼，因为她知道姬如雪的身世的确成迷，若是李存礼想要信口蒙骗，继续说下去总会有些错漏之处。
“蚩梦姑娘大概不肯信我，我也拿不出更多证据。不过眼下姬姑娘正在三晋旧地寻找自己母亲的下落，若是此次牂牁之事后蚩梦姑娘有心探查真相，大可以再去一趟中原。”
“你现下说了谎话来骗我，到时候我怎么找你算账？”蚩梦狐疑道。
李存礼淡淡一笑。
“娆疆蛊术神奇，蚩梦姑娘不如在我身上下了寻踪的蛊虫？”
李绛璎大吃一惊，想要阻止的时候却遇上李存礼的眼神，李存礼微不可见地摇一摇头，李绛璎思忖一瞬，最终还是放弃了开口说话。
蚩梦的面色几番变幻，道：“算了，你肯这样说，说不定是有什么本事解我的蛊，不如让你欠我个人情。”
这话倒是很出人意料，然而看李存礼的表情，却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似的。李偘在一边轻笑一声，看他的样子可能对这件事也有些意外，但李偘是见过大风浪的，这么一点小事还不够他惊讶。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运。
李偘带着人去见大峒主的时候，心中倒也有些波澜，不像是面上这般云淡风轻。尽管他是十二峒的二峒主，但其余的峒主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在十二峒中他是最被提防的那一个，说得难听点到死他都是一个外人。
这一点与李茂贞有些相像，自从李茂贞离开了十二峒而他又明目张胆去帮李星云之后，其余峒主对他的排斥便愈发明显了，所以他不愿意在十二峒中生活，依旧住在他的小屋中。
如今他带着这么多人去见大峒主，还不知有谁要来拦阻。
果然，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李偘，你带这么多外人进峒，是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