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礼眼底闪着一点近乎于喜悦的光。
说起这高手两个字,不良人之中的易容高手是谁?自然便是三千院,今夜世里奇香来了,那三千院又什么时候会来?
不良人想必也是十分在意漠北动向的,世里奇香便是孤身来此也不能避开不良人的耳目,今夜世里奇香要进南平王宫,三千院难道就看着不成?三千院一定也会去,可他又知道世里奇香是先来见了他李存礼,届时他究竟是敢还是不敢?
李存礼一想到这一点便几乎要战栗起来,当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兴奋,手刃仇敌的兴奋。
李绛璎没有理会李存礼现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她的语气还是沉静至于有些默然的意味。
“你待如何?”
“自然是去看看七弟那厢如何了。”李存礼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很有些可惜地摸了摸现下的幞头。
他觉得自己当初那一顶丢得有些可惜,上面的珊瑚毕竟还是贡品,一时要找见相似的也不容易。
他想用那齐整样貌再去见一见三千院,看看三千院该作何反应。
“锦衣夜行未必能叫人见,白衣夜行却容易被看见。”李绛璎不说好也不提反对,她的笑意只有些促狭。
李存礼最后还是不得不换了一身夜行衣。
其实以他看来便是白衣也无妨,南平王宫难道真还有人能拦住他不成?不过一想到今夜南平王宫里想来会有许多的不良人,他还是略低调些为好,不怕与不良人交恶,就怕声势闹得太大连李绛璎的行踪也一并不好隐瞒了。
有萤勾在李绛璎身边,这厢倒是不担心被李星云偷袭。说句不好听的在萤勾眼里李星云的死活没什么所谓,李绛璎现下却是不能死的,死了萤勾还上哪找一个肯以她为主来诊治离魂之症的郎中去?
倒是李绛璎有些不放心李存礼的伤势,非要他带上信火才行。
李存礼也依言把信火带上了,心中想的却是如果李星云真的直奔南平王宫的话恐怕萤勾肯来驰援也未必能救得下人,这不是长李星云的威风来灭自己的志气,实在是那小子傍身的功力太雄厚些,狂傲如李存礼也晓得两人眼下差距。
便是如今有了九幽玄天神功傍身也是一样,李存礼隐约感觉到这功法同至圣乾坤功还隐隐冲突着,只是他内里雄厚,一时间二者还能各自安分。
南平正值丧期,王宫里四面还都是惨惨的白,李存礼翻过宫墙的时候看见那些白不由得心想其实今夜或许穿黑穿白没什么分别,这王宫里四面飘荡的白布也不算少。
不过李绛璎说他穿黑衣也不错,更显出一张玉面来——可他却不是来当高从谨的女人的!
李存智现下为了能守着高从谨很是受了番委屈,传出来的信上写如今他是高从谨的内侍,当然,高从谨是没那个胆量要求他真当个宦官的,而且现下正值热孝高从谨也没有睡女人的机会,李存智不担心自己要瞧见什么尴尬的情形。
李存礼到的时候,瞧见的是一个批奏折的高从谨和一个在一旁立着的李存智。屋子里没旁人,李存智便显得有些懒散,但他站的位置却是很巧,正是看不见高从谨的折子而是能看见窗外情形的一个地方。
高从谨的朝政如何本就不需要李存智去操心,南平眼下的作用不是为李绛璎和通文馆提供什么支持,只要能把吴国和张子凡搅合得不大安宁就够了,高从谨自己想要朝哪边投诚都没有关系,前提还得是他能投得成才行。
李存礼便不大遮掩自己的身形,往窗边略站了站。
本看起来随时要打个哈欠的李存智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警醒的神色,他一眼便看见是李存智,只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来了江陵府的不良人是三千院,他虽精通易容,也不会在昏暗天色中这么看上一眼便能认出外面的这个六哥是真是假。
李存礼也没打算让他现在就确认个真假出来,只是冲李存智微微一点头便又闪身在夜色之中,他想世里奇香总是要来的,而三千院说不得也会紧随其后。
李存智的神经是紧绷了起来。
过不多时,外头果然有有了动静。
世里奇香不会易容,只有些潜行的本事,对付南平一地的宫中护卫是尽够了,只可惜落在李存礼等人眼中还是很不够看。
所以她刚靠近些,便听见李存智含笑道:“来者是客,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姑娘不如走正门来见南平王?”
高从谨的手一抖,几乎在眼前奏折上点了个墨点子。
李存智却笑了,道:“殿下不必担心,今夜这客不是为杀人而来的。”
高从谨知道自己如今是一国之君不能失了分寸,他把笔放下了。
世里奇香也没真走正门,她只是从窗翻了进来,上下打量李存智一回,道:“通文馆的人?”
竟是全然没把高从谨放在眼里,显然述里朵也知道现在的南平王本身并不重要,她只是要来看一看南平的王究竟还是不是高家人而后回报述里朵,好叫述里朵知道今后这合作该是如何。
“姑娘是漠北人。”李存智道。“今夜来,是想看一看南平是不是还姓高?这一点姑娘尽可查验。”
世里奇香很清楚,她虽然不知道高从谨究竟长什么模样却也不难查验,只要确定现在这个南平王脸上没有易容痕迹便是了。
张子凡那李代桃僵虽然有些儿戏,好歹也是先与诸侯群臣都串通过的,西宫之变到如今也还不足一月,若是算上南平生变的时间便更短,这么短的时间内通文馆可不会对南平群臣有那指鹿为马的本事。
她也不拘什么男女之别,走上前来便去扯高从谨的脸,动作颇不尊敬。
高从谨有些愠怒。
他好歹也是南平一地的王,竟被个漠北人这样对待?
便听见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个听着便觉得带一点酒气的声音。
“堂堂南平王,怎么被个漠北的小小马前卒如此无礼对待?南平王,你这王位得来不正,坐得也太憋屈些。”
这声音李存礼和李存智都熟。
李存智眸光一闪,知道无论是李存义还是三千院,都绝没有在李存礼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溜进来的本事,要么是李存礼有意把人放进来,要么就是这一个李存义乃是真的,而那一个李存礼才是三千院假扮。
世里奇香左右检视了一番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悻悻然收了手,可是她刚后退一步,眼前便忽然有一道剑气闪过。
李存智总说自己是个不擅武的,可对付一个世里奇香却不能说是难事。他知道高从谨被这么对待心中定然有些不甘,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
所以他的修文扇派上一点用场。
世里奇香应该感到庆幸的,他为了叫高从谨放心些,如今没有在修文扇上涂毒。
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李存智便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伸出手来为她点穴止血,神情有些关切。
“姑娘方才是用左手对南平王不敬,所以现下砍的便是左手。同你家王后正好凑成一双断手,也算是佳话。”
世里奇香起先还没觉察出疼,后才觉得腕子上有些冷,低头时正瞧见自己的手躺在地上又叫李存智踩在脚下,是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了。
“你!”
“姑娘想活着回去为应天王后报信的话,最好站在我身后来。”李存智笑意不改。“要知道我这五哥如今身后乃是不良人,不良人眼下对漠北的态度可说不上好。”
世里奇香仅剩下那一只手只想抽兵器,却也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只能咬着牙忍下这断腕的一口气,往安全之处挪了挪。
“不想咱们通文馆如今是连一层君子的面皮也不肯要了。”李存义手里还是那破破烂烂的修文扇,他冲李存智皮笑肉不笑道。“与漠北搅合在一处了?”
李存智还不等答话,便听见李存礼的声音传来。
李存义的神情当即就变了。
李存礼缓步走入,他的手背在后面同李存智打了几个手势,叫李存智总算放心下来。
这是他们年少时在夫子眼皮子底下交谈才费心做出来的手势,多年不用,李存礼当年也不会对巴尔说这点细枝末节之事。
李存礼是真的,那这李存义便显得很有趣了。
“六弟也在。”李存义道。
“六弟?”李存礼又往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反问。“五哥还把自己当成是通文馆的人么?”
“毕竟是有过兄弟情谊的。”李存义似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哥已经死了,天下而今承平,若是兄弟几个不走一条绝路肯回头时,五哥愿意——”
“可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喊一声大人。”李存礼打断了他。
他眼中有冷冽的杀意,他的剑也已经蓄势待发。
“三千院,你以为你骗了我一回,还能再骗得成第二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