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站在了主刀位。
因是主治,且肌腱缝合是二级手术,是方云可以在职称上,常规操作的术式,因此不必申请权限之类的。
方云手持着镊子,用比较深厚的理论结合着实际:“镰刀伤,可见示指、中指屈指肌腱II区全层损伤,指骨可见浅锯齿状切口。”
“未见固有神经以及血管损伤。”
“环指肌腱I区不完全断裂,未见血管神经损伤。”
“伤口内可见植物类异物,少量铁锈。”方云一一述说,这些东西,后续都要写进手术记录里的。
做手术,先要探查,且诊断。
“运气还算比较好的,指固有神经位于指骨相对缘,没有受伤。”
“彭主任,我把异物和铁锈都清理干净了,我就先开始缝合了?杜教授那边没意见吧?”方云问。
不管去不去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二进宫再进行肌腱翻修缝合术,现在临时都要缝合起来啊,不能让肌腱就这么说着,断裂着往沙市赶。
“缝吧,杜教授给我发信息了,他还有三个小时,可以下高铁。”陇县与沙市,是直通了高铁的,只是高铁的速度不快,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抵达。
现在距离他坐的班次,已经过去了四十几分钟。
tan氏缝合法通常使用较粗的、强度高的缝线,以确保缝合的牢固性。这有助于承受肌腱所需的张力。
但是这是小孩子,因此选择缝线时,可以相对细一点,较粗缝线,是类比于成年人而言。
只是很显然,没有显微外科的器械,就比较麻烦。
缝针的大小,几乎与持针器对等了。操作起来,相当麻烦。镊子也不行,端口太大。
可也没办法,条件虽然有限,处理也只能先进行处理。
方云还是讲究用tan氏缝合法来‘对付’。
其实也不是对付,如果杜教授觉得看得起,那么缝合完后,术后的功能康健,是值得期待的,如果看不上的话,那么再行翻修缝合术,也无所谓,不会造成组织上的损害。
tan氏缝合法,操作比较复杂。
首先,将缝线穿过肌腱的一侧,并在肌腱内形成一个环。
然后,将缝线穿回肌腱的另一侧,形成另一个环。
缝线会反复穿过肌腱的两侧,形成多个交叉的环,以提供额外的稳定性。
缝线在肌腱两端留出一定的尾巴,以便在最后的结扎中使用……
说起来就不简单,操作起来就更难,再加上器械不匹配,一没有显微外科的镜子辅助观看,二也没有相应的操作器械,这可真的让方云觉得有些蛋疼。
操作进度,自是极慢。
但慢没关系,最主要的是需要操作足够好。
患儿是小孩,几条肌腱加起来不过成年人一根拇指大小,可操作时间,却非常漫长,在杜教授都赶到之后,方云仍然在按部就班的慢慢缝合。
不是磨洋工,而是为了保证缝合质量。
并且还要克服自身操作熟练度不足、器械不好等多种因素。
杜教授赶到了手术室后,非常客气,三十来岁,声音也挺儒雅:“不好意思啊,各位老师,叨扰了!”
“其实按照规矩,家属是不能进手术室的。”
“爸爸!~”
“爸爸。”小女孩是臂丛内麻醉,此刻除了患肢不动,其他地方轻微动起来。
“爸爸在这里,不许动,叔叔在给你治病,不然你的手手就别想要了。”杜教授先安抚自己的女儿。
彭南波闻言赶紧陪笑:“杜教授,我们也是临危受命,就怕是出麻烦,不过好在,没有神经和血管损伤,术后加以康复的话,以小孩子的重塑能力,功能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杜教授认真且仔细地看着手术台,在看到了方云操作之后,他便心里隐隐一动。
自己女儿的损伤,他在来的路上,查了很多资料,知道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肌腱的tan氏缝合,可他也知道,这样的操作难度高,如此要求县医院,属于是苛刻。
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期待啊,这些医生别把肌腱缝合坏了就好。
如今,看着方云的操作方式,与tan氏缝合法极像,他也是颇为感动。
不管怎么样,县医院里的态度,还是蛮好的。
杜教授其实可以把这些操作的视频拍下来,然后让二医院手外科的教授审视一下,但他现在又转变了思路,没这么做。
这么做自然对女儿是好,可也是对术者的不尊重。
简单的器械,简陋的手术台,专业的器械一个没有。
又是同行,同行何必为难同行。
如果不是自己要求,县医院可以一张嘴,在急诊科就说,对不起,我们医院能力有限,你转上级医院吧,那可就更麻烦。
不过,方云此刻的手术,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轻轻一拉着结扎之后,最后一条肌腱的缝合,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就是皮肤缝合,而皮肤缝合,可能彭南波觉得龙泉的缝合技术比方云更好一些,而且龙泉也这么认为,就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
没有美容缝合。
在保护功能的时候,讲究美容缝合,那就自找没趣儿。
手很小,缝针仍然小,器械不小,这样的操作难度,也是可想而知。
方云从台上下来后,杜教授才说:“辛苦了,方医生。”
方云陪以一笑,心里暗暗有点紧张:“杜教授,应该的。”
杜教授这会儿,看到了方云操作完成后,主动拍摄的缝合后的照片,由彭南波发给他后,他又主动发给了王教授看。
对方给出了回复:“处理得慢专业,杜明坤,你女儿这个情况,回来之后,未必需要二进宫。”
杜明坤看到这信息,如蒙大赦一般。
方云就在面前,他不好意思继续再问,把手机一收,紧紧握住了方云的手:“方医生,谢谢你!”
稍用力,让方云的手掌都有些变形,无法直立。
方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审视这一整台手术,他已经做到问心无愧,这是自己的极限,但是不是县医院里的极限,方云无从得知。
尽力了,水平有限,能力一般,你可以要求我不做。
方云默默退到了手术室计时面板下,等着手术的结束,然后回家休息。
不管是教授也好,还是副教授也好,还是什么,他们记住人情是情分,不记住是本分,不可寄予太多希望,还是老老实实把能力提升上去,才是正道。
当然,方云对教授的期待和羡慕,也是藏不住的。
一个电话,千里迢迢,仍有人为其奔波。
这就是教授的能量啊,而这位杜教授,却比自己长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