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姆这次仅仅是静静地与埃尔维对视，审视是其眼神中仅存的情感。
饲眼鞘的触须摆动着，兴奋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在博格尔的示意下，押送人员只是挡在中间形成人墙，防止二次冲突。
他在愤怒什么？
埃尔维试问自己。
一开始，兰姆就观察出了自己和原身的区别，一路的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演技在兰姆眼里形同虚设，不过是让他愤怒的导火索罢了。
兰姆的愤怒自始至终只是哀叹，哀叹沃特的离去，自己拙劣的演技不过是在那上面提供了一个泄愤的缺口，喷涌的愤怒淹没了一无所知的他，而他还沉浸在演好一个“根本不了解”的人之中。
明明只要一开始就收起自己那副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心思就好了，沃特的死亡兰姆早就预料得到，能从一个兰姆都敬重的人变成满口胡言的老疯子，又怎么会只是一日之寒。
兰姆，根本不在意这个埃尔维，这就是一开始就搞错了的信息差，只是自己的行为太过丑陋，令他厌恶。
“关于帕特里克先生的精神方面，在我再次见到他时便不正常了，对此我无能为力。”
埃尔维隔着人墙与兰姆对视，尝试着开口，血流到嘴里，让他有些口齿不清，
“治安官的调查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我身上杀人的罪名也会随之洗清。”
“我接下来会安分地待在这个城市里，仍继续从前的工作，连同帕特里克先生的一起完成。”
“这个答案是否合您心意，我想您已经有了论断。”
相对而言，自己只要无害，便不会受到太多刁难，哪怕是看上去对沃特如此敬重的兰姆也是一样，刚才一切的表现都太刻意了，伪装得再神似的猎物终究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对于身负异物的兰姆来说更是如此。
埃尔维明白，根源还是自己太过自负。
一方面，在这个世界待着的时间并不长，不足矣骗过与原主关系密切的人，另一方面，信息差天堑般横亘在他与这里的生活之间。
原来的生活记忆，在穿过来前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是都是不知道的，即使脑内的声音给他提供了世界的大体样貌，也不过杯水车薪；要想与人相处，需要的东西还要多得多，这是异世界对他仍旧心存优越感的警告。
兰姆没有对埃尔维的话进行评判，只是继续站在甬道中间。
“在帕特里克先生死后依旧纠结于如何骗过您，这是对死者的不敬，生命的重量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轻，对于死去的人，应该心存敬意，对不起。”
埃尔维话音落下，压抑的气氛让这甬道陷入沉默。
假眼球把饲眼鞘赶回眼窝，兰姆让到一边。
博格尔与押送队伍同时松了口气，看来兰姆在这里的地位并不算低。
“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兰姆身旁的时候，他这么问道。
“埃尔维·帕特里克。”
埃尔维答道。
“这就够了。”
等到兰姆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博格尔朝着埃尔维说道：
“他夫人的尸身就是老帕特里克先生带上城市的。”
“也许你失忆了，听说你们行里有个说法：死者是里吉斯孕育的孩子，敛尸人的工作是平衡里吉斯与人的关系，也就是从母亲手里抢走孩子，每次工作的难度与里吉斯对这个孩子重视程度有关，伤亡越严重，这个孩子就越受到里吉斯的喜爱。”
“兴许是那位夫人特别受到里吉斯喜爱，前往里吉斯的敛尸人一家两代人，只有老沃特上来了，他的儿子和女儿……啊，抱歉。”
兴许是觉得称呼不敬，博格尔歉意地看着埃尔维，可沃特在埃尔维的眼中只是一个癫狂的老头罢了，心中并无太多敬意。
于是他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博格尔见状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亚尔维斯是我们这里外勤人员里最优秀的治安官之一，我也受过他的不少照顾，但在夫人发生意外后便辞去了公职，从事起了分解师的工作，现在也算是这个片区首屈一指的名匠。”
走回原来的审讯室，押送人员只留下了两个在房间里，埃尔维身上的嘴套和手枷也被取了下来。
审讯室的顶灯打开，完全没了刚才的气氛，蛋形的台灯缩在桌面的凹槽里，没再发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还是埃尔维本人吗？当然，这并不重要，在蒙仕杜克当中，因为意外，性情大变乃至变成另外一个人也不算是稀奇的事，只要没有造成危害，治安署没有处理的必要，这个问题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兴趣。”
面对博格尔的问题，埃尔维摇摇头，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我不记得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看上去是我师傅的帕特里克先生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个突然发疯暴起伤我的癫老头罢了，而与之关系匪浅的亚尔维斯先生，我更是觉得他是个对我态度很不好的怪大叔而已。”
“我原来在这个世界积累的人际关系，别人积累在我身上的关系，都因为这次事件消失了，所以在我眼里，我和之前的自己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只是在他人眼中，我仍然是‘埃尔维’，一个遭遇了意外，还能从里吉斯的回来的人。”
不可否认，埃尔维没有继承任何关于原身的记忆，一切也只能靠脑海内的声音提供有限的信息，兰姆也说他的行为习惯和原来的埃尔维大相径庭，因此从结果来说，他的新生是建立在了另一个人的死亡上。
“很好的回答。”
博格尔对埃尔维的话表示肯定，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会让人送你去身体检查，完成后你就能暂时回家休整了，哦，对了，另外，为了随时监控你的身体状况，随后还会有外部合作人员前往你的住处。”
没给拒绝的权利，但是埃尔维觉得也没差，从穿越到这里开始，他的神经没有放下过一刻，现在虽然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但是总算是将落脚这件大事处理完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缘故，他感到有些困倦，或许身体正在告诉自己正是该休息的时候，可在这里睡着并不是好的选择，他努力睁开眼睛，可身体不听使唤。
紧接着博格尔的声音传来：
“帕特里克！喂……帕特里……”
嗯？什么，他在说什么？听不清了……
埃尔维上身脱力倒在桌子上，接着，他的整个身子滑下椅子，瘫倒在地，微微颤动的眼角和鼻孔缓缓渗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