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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梭在黑夜中,车轱辘声回荡在耳边被放大了数倍。

寅时的尾巴正在悄悄逝去,破晓即将拨开墨云透出它的第一缕霞光。

几家铺子透着微弱的橙光,尚未启板,屋里已经传出吱呀吱呀的劳作声。

“阿虞,停车。”阮初音瞥到一家药铺,烟囱正飘着白烟,浓郁的药香沁入心脾,让她五味杂陈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阮姐姐,您是。。。要买药?”虞煜神色紧张地瞅着她,面色红润,气色如常,看着并无不适的样子。

“对。你留在车上等我一会儿。”阮初音迅速跳下马车朝着药铺走去。

“阮姐姐,您要买什么?我去就好。”虞煜急了,连忙跟着跳下一个箭步闪到她身后。

阮初音尴尬地抖起了芙面,转过身子憋了好大一口气才开口道:“阿虞,我问点儿事儿就来,你回车上等吧。”

她那执着的眼神让虞煜顿时警觉起来,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过身喊道:“阮姐姐,你的面纱!”

阮初音神色一滞,先前出门急,并未带在身边。

这。。。

“阿虞,无妨。”

眼下她急着买凉药,顾不上那么多了。

咚咚咚的叩门声在破晓之际显得格外沉闷。

“吱呀一声”,门板露出了一条窄缝。昏黄的烛光穿过似亮非亮的虚空,为四周带来了一丝暖意。

“大夫,真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我想。。。抓点儿药。”阮初音看不清他的模样,门缝中的倒影被拉得很长。

那道身影足足停顿了十息,才向她敞开了大门。

“进来吧。”

随着一道低沉清润的声线平缓传来,那名大夫的模样慢慢映入眼帘。

一袭白衣,满头灰发,眉目疏淡,鼻挺如松。临立在微光中,五官秀美柔和,衣摆轻扬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谦和之气。

他正垂眸注视着这位不合时宜造访的美丽女子,眼中盛满了探究和惊艳。

阮初音凝视着那头醒目的灰发,过了好几息才恍过神来。

这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大夫。

他的五官并没有向云驰那么精致,但是组合起来却清秀得过分。头发没有任何冠束,随意倾泻在两肩,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

舒展广袖间,暗香浮动,细细嗅着,好像是玉玲珑的香气。

跟在他身后,与他整整差了一个脑袋的高度。从背影看,他的肩膀十分挺阔,一点儿也不似他的面容那么柔和。

“你想抓什么药?”纪知涯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这位突如其来的美人,眼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破天荒,第一次遇到那么勤快的年轻女子早早跑来买药,眼里的探究之色又加深了一分。

阮初音本以为铺里的大夫会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没想到竟然是一位那么秀气的公子,盯着他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这儿只有你。。。一位大夫吗?”她小声地询问着,局促地打量起铺子来。

“对,就我一人。姑娘,你想抓什么药?”纪知涯又问了一遍,两根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出袖口,想要搭上她的脉搏。

“我想抓一包凉药。”说完,阮初音别扭地低下了头,旋而又再次抬起,看着他试探问道:“有吗?”

纪知涯没有说话,目光缓缓地移至她裙上的褶皱,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你。。。”他语气一顿,似乎觉得尚未道出的话有些不妥,想了想,改口道:“稍等。”

“能否请你帮我熬上一碗?我在这里喝。”阮初音下意识地朝大门方向瞅了一眼,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用不着那么多,一两足以。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纪知涯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心里隐隐猜测起来。

“没有没有。有劳了。”阮初音连忙否认,慌乱的神色,急促的声调让纪知涯心中的猜测加深了几分。

眼角倏地爬上一抹戾气,抓药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跟着稍稍重了起来。

一炷香后,他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了过去。

阮初音未皱一下眉头,一饮而尽。凉药的味道一点儿也不苦,反而有点儿甜,让她倍感意外。

“大夫,这药时效多长?”

纪知涯听懂了这词儿的意思,微微抿起唇角道:“三日。此药阴寒,不宜多服。”

“多谢告知。”她接过找钱,匆匆回了马车。

纪知涯站在门口目送着这抹白色身影离去,直到金光重新照亮了地平线,他才背过身子。

一路上,虞煜并未看到药包的影子,几次想问,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秦琅一宿未睡,直到阮初音回来才稍稍定下了神。

江玄舟的动作很快,根本无需三日,第二日晚上,秦观之就被放了回来。

大雍帝对小儿子的任性之举再度失望,在继承大统的问题上,又一次坚定地选择了江问舟。

帝后李婵娟已经气得不知道该骂江玄舟什么好了,重重打下两个巴掌。

“没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屡次藐视皇权,你是不是不想要那个位子了?”头上戴的珠钗因过于激动被震得簌簌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好强的一个人会生出这么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李婵娟是一点儿都想不明白。

自从她登上凤位,多年来日复一日地为江玄舟披荆斩棘地铺路。

可他呢?却在一个劲儿地掉链子。

用扶不上墙的烂泥来形容现在的江玄舟也不为过。

李婵娟眼中划过狠戾,缓缓拨动起无名指上戴的那只金镶翠戒指来。

当晚她命人拿着这枚信物找上月影阁。

但是当她得知时先人在一年前已经过世时,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起来,一直端坐在窗口,两眼直直地望着满园的木芙蓉,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打湿了衣襟。

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满眼都是她,肯为她出生入死,倾尽全力助她爱她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