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沉沉,薄雾悄然弥漫。
风渐渐大了起来,深林中的几声咆哮让卫九思警觉地握上了身后那把月牙形的弯刀。
“不许出去!”他丢下一句,挽起帷幔出了车舆。
林中的火光像萤火虫般闪烁着,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无论马车行驶得多快,都无法摆脱这些光点半分。
“阁主,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月十八边赶着车边观察着周遭潜伏的危险。
卫九思稳稳立于车上举目四望,周身散发着强烈的肃杀之气,脸上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凝重。
何止是遇到了麻烦!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些红点正是这座瘦勾山岭的霸主——食人卣。
只是这些猛兽喜寒,一般都在冬季活动,怎么如今才九月的天就出来了?
食人卣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八星虎。光听名字就知道它有多强了,更何况还是一大群。
前方开道和后方接应的弟子只有一百人。
这场仗——难了。
“阁主,要不要通知李老和王老?”月十八心颤地问道。
食人卣的战力很强。四米长的老虎,近六百斤的体重,一个猛扑就能将人撕得粉碎。
四周匍匐的数量仅能目测到的就不下三百,根本没得打。哪怕李老和王老来了,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
留给卫九思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通知李云长和王学礼势必会惊动秦观之和这群猛兽。但是不这么做,更没胜算。
他不甘心地透过帷幔望向蜷在角落的“小白兔”,叹了一口气。
人不顺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仿佛头顶被一层乌云牢牢笼罩,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一支穿云箭冲向天空,蓝色的光束在夜色中炸响,如流星般缓缓坠落。
阮初音立即掀起车帘,查看外面的动静。林中的光点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让她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是野兽吗?”她不淡定地探出脑袋走了出去,还未站稳,就被一阵轻柔的掌风重新送了回去。
再回神时,两只红点已经扑到卫九思身前。
“苍啷”一声,一只硕大的虎头滚落在地。
猝不及防的攻击,把他震出三丈开外。
马车瞬间失去重心猛地摇晃起来。事发突然,月十八根本拉不住缰绳。巨大的弯刀顷间朝着车顶飞去。倾覆之际,卫九思将人一把搂入怀中。
尚未站稳,又有四五只猛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扑下。
卫九思提息带着阮初音跃上树梢,但是八星虎并没有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个甩尾把粗壮的树桩震得剧烈晃动起来。
倏地,又有几条尾巴接连甩向树桩,俩人安身的大树顷间轰然倒下。
阮初音从来没有被人用轻功带上过高空,一张小脸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只能紧紧地环住那处结实的腰身。她看着脚下一群群疯狂摆尾的猛虎,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
这些老虎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绝对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老虎。
它们的皮毛不似一般老虎呈浅黄或者棕黄色,而是呈通体黑色。满身的赤色斜纹在黑暗中更加醒目。还有那对猩红发光的眼睛,无处不透着嗜血的气息。
“卫九思,它们真的是。。。老虎?”阮初音闪着舌头问道。
“八星虎。怎么?怕了?”卫九思低哼一声,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俯瞰林间,无数火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不少弟子已经命丧虎口,根本等不到李老和王老赶来。
“怕死了!”阮初音一听这霸气侧漏的名字,就更害怕了。
望着脚下那群没有尽头呈包围状的猛兽,心里陷入了绝望。早知会被八星虎撕碎,还不如让这男人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没出息!搂紧了!”卫九思稳着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瘦勾山岭的地势要比南北山岭平稳。出了这片高林,就是一片无垠的平原。
但对于卫九思来说,眼下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没有了树林的遮掩就意味着没有了脚下的支撑,他带着阮初音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片山岭。
所以他们的生机只有南面的那处悬崖。只要越过那里,就能摆脱这群食人卣。
“十八,往南。”他朝着月十八高喊,纵身跃下,脚尖轻触虎头,再次跃入空中。
身上的重量注定无法让他御空太久,手上的弯刀不断在周身旋转,所到之处,伏尸遍地。
“卫九思,我想回家。”阮初音靠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道。那一只只血淋淋的虎头触目惊心,大地也被染得通红,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阴森的血芒。
“好,闭上眼睛,我带你回家。”
脖颈承受的力量让他不堪重负,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但是他没有吭声,因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带着小白兔御空躲开这些血盆大口。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落在虎群之中。
一百多头食人卣虎视眈眈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美味。
随着一声虎啸响彻云霄,虎群齐齐伸出利爪扑下。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冲到了阮初音的脸上,滚烫的液体缓缓淌过她的鼻梁渗入嘴角,咸腥的铁锈味让她咬紧了唇瓣,不断收紧着手中的力道。
“敢。。。睁眼,还抢你!”卫九思忍着臂上的剧痛,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还有两里路就到悬崖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再次握紧飞回的弯刀提气跃起。
臂上和腿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食人卣上,浓浓的“甜香”刺激得这群凶兽更加兴奋。
手中的弯刀染满了鲜血,已经分不清有多少是自己的。
苍白的脸色,失焦的瞳孔让他慢慢松开了五指。
“哐啷”一声。
兵器砸落在地的脆响恍如昭示着生命的流逝。
阮初音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身下男人的白衣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再也克制不住咬上他的肩膀放声呜咽。
“女人,你是不是还嫌我不够疼?”卫九思无力地望了眼天上那只巨大的银盘,绝望地叹了口长气。
文苍南说的对,这个女人不仅烧钱,还要命!
距离悬崖只差半里了。
卫九思扬起掌风“呼唤”“天霜”。
尖锐的鹤唳声越来越近。
他最后一次搂紧了身上的女人,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如果有缘再见,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哭声戛然而止。阮初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得扭过头。
入眼的是一抹极美的弧度,还有一双冷至骨髓的眸子。
卫九思向后重重劈去一掌,猛烈的掌风带着风卷残云的力量吞噬着无数紧追不舍的凶兽。
就在唇角的弧度放平之际,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阮初音挥去,将人送至悬崖的另一边。
远处的男人浑身是血,独自一人没在虎群中。
阮初音窒息地望着眼前的惨景,瞳孔逐渐变得涣散起来。
“卫九思!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法对你好了!”
她蓦地回神,用尽力气朝着对面喊去,试图唤醒那个男人的求生意志。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阮初音不知道她的话能不能被顺利带到。
那把弯刀所释放出的光芒越来越暗。
就在她低下头悲恸欲绝时,铿锵有力的铮鸣声宛若凤凰涅盘般直冲云霄,扬眉之际,一道红影纵身跃下深崖。
阮初音冲到崖边,两眼空洞地望着那处万劫不复之地,狠狠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