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到医院的时候,刘苏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她的小姨,魏蕊。
另一个是完全陌生的人,她的新小姨夫。
因离婚和家里闹掰,魏蕊一走十二载,从来没回过东山。
在刘苏的印象里,小姨魏蕊是那种下楼倒垃圾也要穿戴整齐的精致女人。
重新相见,刘苏觉得小姨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依然风姿绰约,像朵迎风傲放的百合花。
十二年前,在她8岁的时候,魏蕊和丈夫离婚,原因只是因为小姨夫往她养的兰花盆里弹烟灰、扔烟头,多次劝阻无效。
离婚时,她只给家里人说了一句话:“他人很好,只是过不到一块去。”
刘苏还记得当时姥姥骂她说:“你就是书念太多,事儿就多了!”
在姥姥眼里,她的女婿高大英俊,能赚钱,孝顺顾家,反而是自己的女儿任性自私。
姥姥很难理解小姨痛斥小姨夫的那些诸如:不爱洗澡、衣服袜子乱扔、吃饭狼吞虎咽、没空陪她、记不住她的生日……
姥姥觉得这哪能算是毛病,男人不都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刘苏和小姨夫的关系很好,因为小姨夫会给他买洋娃娃和公主裙。
小姨离开时,流着眼泪对刘苏说:“希望你能理解我,一辈子太长了。”
那时的小刘苏怎么能懂?
病房里。
魏蕊站在病床边,回过头温婉一笑,对着刘父叫了声“三哥”,然后眯起漂亮的一双眼睛对刘苏说:
“小丫头这么大了?还记得小姨么?”
刘苏只讷讷点头。
刘父和魏蕊说话,刘苏跟姥姥说话,但姥姥手术做完,有些偏瘫,已经失语了,只是啊呜啊呜发出几个不明意思的音节。
跟新小姨夫互相点头微笑,互道一声“你好”,刘苏拎起水壶去打热水。
走到门口,刘苏又回头看了看。
十二年,新的小姨夫出现了,他个子不高,相貌平平,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笑起来很温和。
姥姥的床头放着一束康乃馨,水果切成了小块儿,新小姨夫坐在床边,一块一块地喂姥姥吃……
开水房,热水哗啦啦已经溢了出来,刘苏却在发呆。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明白了小姨当初那句“一辈子太长了”。
如果生活中没有节日,没有惊喜,没有感动,没有浪漫的话,那应该叫做搭伙过日子吧?
但生活……难道不该过的有滋有味,不去将就么?
病房里的事情不多,小姨说今晚他们夫妻俩在医院陪护,劝走了刘苏父女。
出门的时候,小姨从住院部送他们走到医院外。
魏蕊一直挽着刘苏,一路上她对刘苏说了很多。
回到家,刘苏写了一篇日记:
人和人的缘分,不是一场躲在屋子里就能避开的雨。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许多人,有些人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会忍不住喜欢上他。
这种眼缘不一定对方长得多帅多美,而是当这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你内心第一时间激发出来的那种感觉。
可能是他的眼睛,可能是他说话大笑的样子,也可能是他的穿衣风格。
总之这些一眼就能抓你眼缘的人,就算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能悄悄赢走你的心。
第一眼喜欢的人,是灵魂认出了对方。
若今生遇到了,那么前世他一定深深爱过你,所以你才会一眼万年。
这世上,最好的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彼此的心里。
你要相信,世上总有一个人愿意用朴素的方式爱你,不是撩,也不是套路,就是那种单纯的想对你好,忍不住的那种。
两人只要想在一起,就一定能在一起,不必担心家庭,不必恐惧未来。
在这个年代,我们无法决定的事情有很多,但也是因为这个年代,才并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两个人相爱。
只要两人说的话都算数,无论多难都能走下去,要珍惜上天给的缘分。
你要知道,爱情里最大的遗憾绝对不是最后没有结果,而是当后来想到对方的时候,自己发现当时居然没有用尽全力。
小姨觉得我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和我说了好多好多,我都觉得有道理呢。
坏家伙,爸爸不拦着,妈妈不拦着,我又懂了这么多道理……
我做好所有的准备了,等你爱我。
——
陈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方圆这样连续多天腻在一起了,所以整个周日她基本上没放开拉着方圆的手,就连早起时嘘嘘也拉着他。
坐在马桶上,陈婉闷闷不乐地叹气。
“一天不联系,我就想你,就不自在,臭小子,我是不是太粘人了。”
方圆哪里不懂?都说真正相爱的两个人的确是这样,一天不联系就受不了,白天还好,如果到了晚上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就完犊子了,整晚别想休息,心里会胡思乱想,没法睡觉。
哪怕收到消息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就会快乐的跟什么似的。
这种感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不会明白的。
方圆蹲在马桶前,告诉她:“像以前一样,我每天都会向你报备。”
陈婉吧唧下嘴巴,摇摇头:“那倒也不用,跟上班打卡似的。哎呀,就是想缠缠你。”
甩开他的手,陈婉脸红红抬腿踹他:“出去吧,我要擦屁股了。”
方圆贱笑道:“我帮你?”
——
上午吃完饭,方圆就带着陈婉去了燕郊一处小茶院,僻静、清幽。
他约了一个人,一个正儿八经的专家,是以飞云数据库的名义约的。
进门前,陈婉紧张地问方圆:“要注意什么么?”
方圆握了握她的手:“就一老头儿,不用紧张。”
陈婉又问:“dZ能预测?”
方圆说:“他能。”
耿青国,知名地质学家和dZ专家。
1970年,滇南dZ后,人民敬爱的好总理立即召集全国dZ工作者举行了一场会议。
在会议上,总理强调:“dZ有预兆,可以预测,也可以预防。抗灾工作要以预防为主。”
意思是,我们必须攻克灾难预防这一难题。
在抢险救灾结束后,耿青国等专家开始走访当地居民,收集震前的异常现象。
多数结论包括老鼠和动物四处乱窜、当地干旱以及水井无法打水等。
然而,这些现象往往出现得太晚,根本来不及疏散人群。
直到1972年,耿青国在平谷出差时,因口渴向一位老农买了西瓜。
与老农闲聊时,老农抱怨起了当地的异常天气。
有句俗话说“大旱不过阴历五月十三”,但现在已经是阴历六月十五,天空仍未降雨。
老农的这番话启发了耿青国,让他想起在滇南大dZ之前,当地也经历了干旱现象。
因此,耿青国开始对此展开调查。
他发现,在1956年至1971年期间,全国共出现了46个旱区。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旱区中,有39个旱区在灾害发生后的1至3年内遭遇了六级以上的dZ。
耿青国不仅研究了近代的资料,还深入阅读了古籍,找到了200多篇关于dZ的记载。
他发现,在这些灾难发生之前,绝大多数地区都经历了干旱现象。
例如,在27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有一篇记载是这样描述的:“川竭,山必崩,山川竭,岐山崩。”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首先是河流干涸,然后是山川崩塌。
1556年,桦县发生了一场8.25级dZ,导致了近100万人死亡,堪称人口稠密地区历史上最具影响力、损失最惨重的特大灾难之一。
在这场dZ发生前,嗪岭一带曾经历了特大旱灾。
再举一个例子,1739年银城发生了一次8级以上的dZ。
在dZ前,当地也遭受了持续的旱灾。
虽然不是每一次dZ前都会出现干旱现象,但从众多案例中,我们可以发现六级以上的dZ区域在震前三年内都曾遭受过干旱。
正是这些发现让耿青国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大旱之后必有大震。
这便是他提出的旱震理论。
在提出这一理论之后,耿青国进一步深入研究,并总结出了几个关键点。
在dZ发生前,如果突然出现严重干旱,并在一年内恢复正常,那么在接下来的两到三年内很可能会发生七级以上的大dZ。
而如果干旱持续一年到三年半,通常会发生六级以上的dZ。
此外,这种情况下,旱区面积越大,可能导致的dZ震级越高。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耿青国查阅了平谷及周边地区的气象资料。
结果令他惊讶地发现,华北及渤海北部的干旱区域竟达到了113万4千平方公里。
因此,在年底的会议上,他提出了自己的理论,并预测在1972年大旱之后,华北及渤海地区很可能会发生7级以上的大dZ。
然后,1975年2月4日,东海省营城一带真的发生了7.3级大dZ。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预测dZ。
1976年1月28日,耿青国曾撰写了一份报告,认为京、津、唐、渤、张地区在未来两年内很可能会发生6级以上的大dZ。
在7月24日的一次会议上,他甚至将时间范围缩小至1976年7月29日之前。
然而遗憾的是,他的报告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结果众所周知,在7月28日,唐城发生的事。
早在两年前,也就是2005年,耿老就预测在川蜀和阿坝附近的地区,在未来1到3年内很可能发生7.5级以上的dZ。
现在整个世界上,只有方圆知道,这是真的。
直到明年5月6日,耿青国亲自给dZ局打电话表示:在川甘青交界地区,特别是川蜀和阿坝洪源150公里范围之内,可能会发生7.5级以上的强Z。
然而,这次的预警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而dZ的结果……
看着面前这位年过花甲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人,方圆心里满是崇敬,亲自起身倒茶。
老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你是什么单位来着?”
方圆坐直脊背,恭敬道:“飞云数据库,我们是研究大数据领域的。”
耿老摇摇头,表示不懂。
“虽然不懂,但你说要把一些过往灾情做个统一记录和存贮,用来防范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这我是支持的,需要我做些什么?”
方圆微笑点头,对老人说:“这位是我的领导,飞创科技的总经理陈婉女士。
“她愿意在飞云数据库内专门设立一个警示网页,专门对旱、洪、震等灾情做一个分析预警,同时我们也打算在公司现有的几个网站上进行灾难宣传,让老百姓切记居安思危啥的。”
耿老听得连连点头称好,说现在人挣钱挣疯了,很少有人愿意做这种宣传。
看看陈婉,耿老说:“原来是这小妮,我在电视上总看到你。”
陈婉大方点头,说:“应该的。”
桌子下偷偷掐了掐方圆,搞小动作,陈婉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温存。
瞧,这就是我喜欢的臭小子,色色的臭小子,心软的臭小子,心怀天下的臭小子。
和耿老聊了近三个小时,午饭就在茶院吃的点心。
回市内的路上,方圆问陈婉还想去哪玩。
陈婉却摇头表示不想出去了:“回酒店吧,就我们俩,我想抱着你。”
腻腻歪歪到天黑,陈婉一直蜷在方圆怀里,俩人坐在窗边望着风景,说些有的没的。
抚上方圆的脸,陈婉说:“你真厉害。”
方圆难得羞涩:“厉害么?我歇一歇,一会儿还能再战。”
陈婉呸了一声,嗔道:“我说的是你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去做预警。”
方圆恍然,嗐了一声:“灾难从古至今,或者说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这个世界一直没有安稳过,只不过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安稳的国家,承平日久后,别人的灾难我们或许会同情,会惋惜,但时间一过,就忘了。
“区别就是有人闲的没事多想些,有人太忙,顾不上。”
陈婉跟着唏嘘,脚丫指着窗外:“很可以了你,见天悲天悯人的都是和尚,除了念经什么都做不了。
“你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没有几件伤心事?大多不都是抹了眼泪,抬头继续忙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地球离了谁都会继续转的。”
方圆说:“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是永远不能愈合的,虽然愈合后,在阴雨的日子还会感觉到痛。
“文明一次次倒塌粉碎,一次次在火海中重建,因为文明有记忆,文化才会更加趋同,人和人之间才会更加有同理心。”
陈婉咬着嘴唇看他:“你这样说话的时候真迷人。”
方圆脸有些热:“你才迷人。”
吃晚饭的时候,方圆让陈婉叫上李木子和刘菁菁一起。
虽然进或退对刘菁菁来说都算成功,但得到任用还是心情大好,这是被人彻底认可的喜悦。
一年前的刘菁菁不算井底之蛙,但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一年多来,她眼瞧着方圆平地起高楼,虽然已至中年,但好奇心却越来越大。
现在登上了这艘巨轮的驾驶舱,她真的想看看,他会带着这些人走多远。
略平静的是李木子,她想的很简单,在陈婉面前,她不该和方圆说太多话。
交待清楚成立集团的时间点,方圆看向刘菁菁:“刘姐,暂时你先兼管着行政,等副职都招上来在专管财务。”
刘菁菁一愣,大眼睛转了转,她明白了。
“好,以后一应注册、变更的事情,我让行政部门自己做,不会外包。”
点头笑了笑,方圆举起杯:“燕京一行,女英雄们让我刮目相看,敬三位。”
晚上八点,陈婉只把方圆送到房间门口,没有多说,没有多送。
陈婉、刘菁菁和李木子还要在燕京处理资金和传媒公司的事,只有方圆带着邹安和刘少锋回滨海。
房间门口,陈婉帮方圆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笑着说:“今年春节能和我过么?”
方圆说:“不回家我去哪?”
本来定的三张机票,但刘少锋坚持说不用折腾别人,就由他把S400开回去。
方圆同意了。
排队登机时,连正儿八经的几句话都没说上的沈宁飞给他发了信息:我在吃棒棒糖。
方圆回:明星要注意身材管理。
按着电话,邹安从后面怼怼他。
“有熟人。”
方圆回头,又顺着邹安的手指头往队伍前面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香奈儿月光白的长款羽绒服,披散着长发,女生把票递给地勤时,方圆看到了那张顶级侧脸。
“夏初?”
邹安怂怂肩膀:“你投胎的时候是不是把桃花运选项点满了?”
方圆砸吧几下嘴,没说话。
上了飞机,方圆看到夏初坐在离他很远的位置,也没特意打招呼,舒舒坦坦窝在座位里。
正想着关机。
叮!
进来条短信。
陈婉:好想抱抱你啊,再摸下你的胡茬子,闻闻你的味道,跟你撒个娇,然后乖乖缩在你怀里睡个觉。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好想好想。
方圆:重生回来时,我把幸运值和爱情血条点满了,放心吧,这辈子咱俩锁得死死的。
关机。
广播:女士们、先生们……请打开遮光板、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
对准跑道、滑行、加速,咻的离地起飞。
地面越来越远,万丈苍穹之上,星月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空笼罩着好大一片灯火。
巡航中,机舱的灯光重新亮起,空乘开始准备放饭。
邹安问方圆:“你啥时候能有架那个登山怪的私人……”
方圆怼他一下,邹安立即息声。
身后一个脆嫩的女声传来:“这位先生,我能和你换个座位么?”
邹安回头,看见了一脸微笑的夏初,又看了看方圆……
“你认识我弟?”
夏初点头,问方圆:“行么?”
方圆问邹安:“行么,哥?”
邹安点头:“行,弟妹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