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觉得孟静怡是个朴实的姑娘。
她说的是“带我去宾馆”,而不是酒店。
红灯泡的微光下,方圆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同学的脸。
黑暗会把矫揉造作的浓妆隐住,很容易看到更多的东西。
孟静怡的瞳孔反射着红色的小小光点。
看不清眼影,忽略掉长长的睫毛,她的眼睛大而亮,眸子上似被一层别的什么情绪遮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的这两扇很明显安了纱窗,给人一种走不到她心里的感觉。
鼻子很翘很挺,嘴很小,上嘴唇薄一些,说实话,方圆觉得如果这女生每天不着浓妆,除了挺好看,似乎也能往清秀那一堆靠靠。
胸前是软的,方圆后退一步,靠上了墙。
“别闹了,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喜欢呀,喜欢就好,不是么?”
“当然不是。”
方圆想多说两句,想说一定条件下的喜欢才是快乐,没规矩的喜欢是欲望。
但他没说。
摇摇头,方圆直接了当地开口:“我不喜欢你,你也没必要刻意放低尊严来迎合我,换个别人喜欢吧,我不是什么好人。”
重生回来,方圆认为自己不仅多了些划拉铜板的本事,偶尔还能扒拉扒拉小年轻的灵魂。
只是,他在扒拉孟静怡的灵魂,对方却蓦地扒拉一下他的……
“我也不是呀,这不正好?”媚态轻语,孟静怡上手了。
“嘶~”方圆侧过身:“我不想和你玩,你也玩不过我。听我句劝,别靠我太近。”
擦肩而过。
方圆把三张照片丢到顾离的隔间里,让他帮自己交作业,然后去了么么茶。
孟静怡捋捋头发,阴影中弹了下纤细的手指,无声的笑了。
——
从暗房所在的E11教学楼出来,一股寒风把刚刚被女同学神来一指撩拨起的欲火都吹飞了。
方圆紧了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不难分析出孟静怡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从初中到高中,方圆见过不少这种性子的女孩。
倔强、叛逆、特立独行,说话做事高调张扬,不能简单地用是非善恶、好与不好来形容她们。
这种性格的形成往往与缺乏关爱关怀的原生家庭有关,她们只是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吸引别人的关注,骨子里,是自卑。
抨击和批判不仅没道理,反而容易让她们加重逆反心理。
真遇到好的了,她们会彻底投入温暖的新生,可她们也比一般女生更容易遇到坏人,所以悲剧远远多于救赎。
想到这,方圆除了无奈,没别的念头。
放弃悲天悯人,尊重他人命运。
他又不是牧师,不打算牺牲自己去拯救谁,路都在个人脚下。
走到一半,陈婉来了电话。
方圆等这个电话一上午了,之所以没主动打过去,是怕小婉姑娘昨晚没睡好,在补觉。
接了电话,吧唧几口。
陈婉跟他讲了昨晚和亚联投接洽的结果。
亚联投的执行副总裁是个叫史密斯中年大胡子,他亲自到了沈城和“时代双姝”对线。
史密斯代表亚联投给飞越科技划出了7亿美金的道道,差不多55亿人民币。
先不说这比市场平均估值方案砍了一半儿,甚至完全把pilipala刨除在外了。
这是个十分不合理的估值,有恶心人的嫌疑。
要知道,脸谱网在2012年上市前拥有不到20亿的全球用户,估值却高达千亿美金,远远大于互联网企业50倍市盈率的估值上限。
陈婉转述了史密斯的意思。
对方说虽然优图网看似兼具社交、游戏、美图技术等多种功能,但每种功能都非不可被其他软件代替。
另外,pilipala已经被国内公权部门监管,又同时和多家电视台对立,前景很悲观。
方圆也没激动,只冷笑一声:“拆分两个主体的事情透露出去了么?”
陈婉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能想象到还窝在床上呢。
“说了,大胡子说我们疯了,这更容易让pilipala被集中攻击。”
方圆说:“透露出去就好,史密斯在业内的风评就是美利坚大喇叭。在我这,他也就这一个功能。
“可以丢掉亚联投的投资方案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其他机构就会重新拿着报价去找你。”
陈婉笑嘻嘻地答应了,又说了些别的安排。
然后降低了音量说:“臭小子,我觉得自己变坏了。”
方圆说:“利用两个字拆开来看,就是利益用途。
“商场上,大家心知肚明彼此只是互为工具人,我们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拿到钱之后也不会去违法作恶。
“没必要做无用的哲思和忏悔。”
陈婉猫儿似的“嗯”了一声,说:“我不是说这个。”
方圆奇道:“那是啥?为什么说自己变坏了?”
“因为…才分开一天,我就想你了,哪里都想,想贴着你缠着你。”
没有欲,方圆只感受到浓浓的真情和深深的爱意。
在么么茶当了一个小时的铲屎官,顾离和徐清浅姐妹就赶了回来。
方圆告诉他们,说自己雇了一个保洁阿姨,下周一开始就不用打扫卫生了。
顾离没说什么,徐清浅也没说什么,徐安然问他花多少钱雇的人?
方圆说八百块一个月,每天晚上过来收拾一下。
当晚快闭店的时候,徐安然偷偷找到方圆。
把他堵在库房里,徐安然捏着手指头说:“我可以晚上自己打扫卫生,只要六百。”
“……”
方圆深吸口气,昨晚如果不是这丫头说最近工作强度高、觉得累了,他怎么能想到去请保洁???
但转瞬就明白了,徐家的经济困境一定是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以至于这姐俩的生活费都成了问题。
方圆摇头,故意逗她说:“不行,我是有良知的老板,绝不做压榨员工的事情。”
徐安然有些着急,咬了下嘴唇又说:“不是的,我自愿的,我能做过来。”
方圆看看她,突然问:“还有鱿鱼丝么?”
徐安然愣了一下,不懂他为啥问这个,摸摸兜,掏出半袋省了两顿饭才买来的五香味鱿鱼丝,递给他。
“给你,就这些了。”
撕了一块放进嘴里,方圆从那双大眼珠子里竟看出一丝不舍。
方圆有点想笑。
他这时才发现,徐安然这姑娘最近变化很大。
以前风风火火虎了吧唧的劲头没有了,现在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和落寞低沉。
丸子头发丝乱乱的,脸上的笑模样不见了,换衣服的频率降低了。
这件黑色高领绒衣穿了得有三天了吧?
钱不只是男人的腰板,也是女人的腰杆啊。
方圆暗叹一声,落魄下来的徐家妹妹有种雨打梨花的凄美。
除了脚上的小白鞋依然白白的,浑身上下……
“诶?你那个卡地亚手镯呢?”
“卖了。
“你就让我当保洁吧,行么?”
方圆正待开口,徐清浅却喊了妹妹一声。
徐安然拉了一下方圆的袖子,急道:“千万别和我姐说呀。”
说完吧嗒吧嗒就跑了。
“姐,怎么了?我帮方圆盘点入库呢。啊?什么水?我烧水了?哦,我忘了……”
遥遥听着,方圆更想笑了。
闭店后,回寝室的路上,方圆跟顾离说:“周末你回家歇两天吧,我这周哪都不去,在店里看着。”
叼着烟,顾离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