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中没人愿意挨着这辆车，所以一路坦途，很快就到了机场。
路上，五舅啥也没提，方圆也什么都没问，三个人只是唠闲磕。
“走了。”
到了地方，林灵珊看看方圆，只拿了一苹果就潇洒地下了车。
五舅跟了下去。
“你这丫头，见色忘友，怎么不跟我说拜拜？”
南航专属进出口外，林灵珊白了小舅舅一眼：“你们不是还要聊天嘛，快走吧，拜拜拜拜。”
五舅嘿嘿一乐：“你是不是跟那小子说啥了？”
“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能说什么？我来滨海大学是溜达的。”
见小舅只是意味深长地笑，林灵珊蓦地红了脸。
“我和方圆是朋友，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比所有同龄的男生都聪明，思想深度也更高。
我相信他不论做什么，都会有自己的考虑。只是，我希望你……凡事要尊重别人。”
五舅笑道：“这是什么话？傻丫头。
但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他的独特，我才想带一带，这世道好苗子不多了。
可是像我们这种年纪轻轻就惊才艳艳之辈，本就要承受更多东西的。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能说出这句话，也正因为远高于世人的思想深度除了带给了他阳光，还有更多的悲伤。
别人不论看到了我们哪一面，都不会知道其实我们早已经在深渊边缘摸爬滚打了好长时间，白天潇洒自若，晚上就是涕泪横流。
没有什么事不需要代价的，一切人格都源自于过往的经历，更何况是所谓有深度的思想呢？
这种虽无形，却重过山岳的东西，怕是天天看一遍人间百态都练不出来。嘿嘿嘿。”
林灵珊“切”了一声，装作要吐的样子：“自恋死了，你俩都一样，懒得管你们，我要值机了。”
说完挥挥手，转身进了自动门。
回到车上，五舅见方圆正晃着二郎腿啃苹果。
“怎么弄？是去市内吃顿好的，还是就近？”
方圆摇摇头：“刚招待完你大侄女吃了大餐。不折腾了，你给我送回学校门口。这一路还不够聊的？”
“行。”五舅顺手也挑了一个苹果，擦了擦开始啃。
他没示意，但懂事的司机显然听到了目的地，车子发动。
敌不动我不动，方圆一直等着对方开口，泰然自若。
过了两个红绿灯，五舅吃完了水果，又从小冰柜里拿了两瓶巴黎水。
“听过尤努斯么？”
方圆一口气干了半瓶：“哪个尤努斯？”
“穆罕默德·尤努斯。”
方圆点点头，说：“听过。”
五舅抬抬眉毛：“哦？你开始关注金融业了？”
方圆说不是：“去年他不是得诺贝尔和平奖了么，qq新闻弹的，当时我点开看了看。”
“这样啊，时间够，我给你科普一下？”
“洗耳恭听。”方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1976年……”
穆罕默德·尤努斯是孟加拉国的经济学家，由他开创了孟加拉乡村银行，被誉为“穷人的银行家”。
1976年，尤努斯走访孟加拉国某个贫穷的乡村时，发现一个名叫苏菲亚的生有3个孩子的年轻农妇。
苏菲亚每天从高利贷者手中获得22美分的贷款用于购买竹子，然后把编织好竹凳交给高利贷者还贷，每天只能获得2美分的收入。
每天微薄的2美分收入，使苏菲亚和她的孩子陷入一种难以摆脱的贫困循环。
这种境况使尤努斯异常震惊，原来生与死的问题是按“分”来计算的。
因此，他找出村里42位有着类似困境的村民，将这些村民们的资金需求汇总后，尤努斯经历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震动：一共只有27美金！27美金让42个人陷入了永久的贫穷？！
尤努斯当即借钱给了他们。
后来，尤努斯尝试去找一些银行家，希望他们能够为这些穷人提供贷款，但结果可想而知，就像中国有句老话：救急不救穷。
对于任何一个商人来说，借钱给穷人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于是，尤努斯无奈地又自己出资，尝试向穷人们提供小额贷款，最终这个试验成功地改变了大约500位借款人的生活，普惠金融的理念也由此展开了，尤努斯也因此在2006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五舅娓娓讲完，问方圆：“这就是普惠金融。”
方圆当然知道这个小故事，却仍然故作不懂：“我年纪小，做做小本买卖还行，真不懂金融。”
五舅浑不在意道：“金融只是工具，让钱快速增长的工具。”
方圆说：“我觉得自己现在挣钱挺快的了。”
“嘿，你忘了我是专业的？”五舅翻翻白眼：“如果你再不放开那两个网站的融资标准，怕是资金链已经快断了吧？”
方圆点点头：“我确实打算过阵子找几家Vc聊聊，总拒绝人家也不太好是不是？”
五舅眼前一亮：“哦？我们这么熟了，你不打算考虑一下艾艺资本？”
方圆摊摊手：“当然欢迎，可我只打算放10%。”
“你才应该做资本。”
五舅失笑摆手：“好了，小生意不谈。我继续给你普及金融概念。”
方圆伸手止住：“就直说吧，我现在体格子太小，身边能用的人还少，真分不出精力了。
小舅子…小舅哥…不是，五舅啊，你没拿我当外人，想带着我挣钱，这份好心我知道。
但你对我的情况还不了解么？
小鼻子小眼小嘴巴，你们天天动辄上亿美金的买卖，我一旦弄差了，把腰子卖了都赔不起。
你再让我混两年，毛长齐了我保证缠着你带我挣钱。”
五舅不以为然：“你打算五年内挣到多少钱？”
“十个亿够了。”
“dollar？”
“Rmb。”
五舅惊道：“就这么点？那你折腾啥？把两个网站随便弄弄，不，就算单独拆分上市，也不止这些。”
“对啊，所以我说自己没啥远大志向，努努力，多勤奋，挣点老婆本而已。”
“啧啧。”
五舅捏捏下巴，想了半天该怎么勾起方圆对金钱的热血……
半晌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合理合法的财富积累方式么？”
方圆摇头。
五舅笑笑，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用资本控制生产资料，产生复利。”
又竖起一根。
“二，在胜率低但回报高的领域成为赢家。”
“三，在某些赛道具备话语权，占据分配节点，也就是参与垄断。”
“四，成为稀缺专家，当资本的共谋者，获取资本的过路费和利润分成。”
“五，当然了，还有一个非常规途径，就是通过对未来的预示，进而判断干涉，预言和控制，获得信息差，实现对所有竞争者的降维碾压。”
“很有道理。”方圆颔首说：“受教了。”
五舅晒然道：“我不是给你上课，我是想告诉你：遗憾的是这五种方式，依靠勤奋和努力能做到的可能性为零。
不是无限趋近于零，就是零，是不可能。
你见过哪个穷人家的孩子是一步一步从0到1的？
他们都是抓住了机会，一两年的时间赚到后半辈子的财富。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
祥子到死都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你的根脚太低了，如果不是买了彩票，即便现在这点产业，也将是几辈子努力挣不来的。”
方圆觉得他说的没毛病。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者，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通过对未来的预示……
方圆说：“也快到地方了，五舅，你想弄啥就直说吧。”
五舅重新靠回宽大舒适的椅背上，瞅着方圆笑。
“我和几个好朋友在伦敦搞了个俱乐部，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普惠金融，给穷人谋福利。”
谋福利？高息揽储割韭菜呗。
“初期的战略方向是欧洲和中国。”
方圆问：“国内市场特殊，境外资本进来可以，想收钱走？不可能。”
“你是懂一些的。”
五舅说：“我们当然也清楚，所以准备套几件衣服控制一家国内同行。谊鑫，听过没？”
方圆心里咯噔一声，表面上仍然明知故问：“从没听说过。”
“06年他们从美利坚把p2p的概念带回来，现在有起势的苗头。
你放心，这都是合法合规的，燕京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二代也进场了，人家背景通天，这就说明这行能玩。”
能玩是因为现在没有法规条款，方圆暗叹，投机者的信息收集速度实在是逆天，不怪人家挣钱。
“你想让我咋进场？你们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要么贼专业，我啥也不会啊。”
“不急，国内我也没几个信任的朋友，就是先跟你通个气儿，你先留意先学习，过了年再做动作也不迟。”
方圆懂了，感情五舅不是想让他合伙进来分钱，是特么当马仔帮他看着国内的合伙人……
“行，那我回去多充充电，正好学校里有金融系，回头我去蹭蹭大课听。”
不是方圆孬，是现在实力差距太大，不低头不行，先虚与委蛇，慢慢拖着呗，等融两轮资金进来，肉一点再说。
——
没让劳斯莱斯开进学校，方圆离着校门几百米就下了车。
为了报答小姑娘特意过来通风报信的善意，方圆给林灵珊发了个短信：谈完，无碍。多吃点，你瘦了。
看看时间，飞机应该还没有降落杭城，收好手机，方圆进了学校。
到寝室的时候，顾离已经回来了，趴在阳台外边抽烟，方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他脸色不太好。
“这两天没睡？”
顾离说：“睡？天天帮着在海圈捞货，市场价三天掉了三成，两年的利润都没了。”
顾离家养的是海参，这东西走精品，老主顾还在，倒不怎么愁销货，只是市场价格下去了，赔钱是肯定的。
一个多月的相处，方圆觉得身边这几个货都不错，没有恶人坏人和不好相与的人。
方圆问他：“有啥能帮上忙的么？”
都是年龄相仿的同学，顾离哪能往别的地方想，觉得这就是关心而已。
摇摇头，他说：“大不了下半年歇一歇，等市场好了再重新撒苗。我家还算不错了，徐叔叔家养的是夏夷贝，赔得才惨。”
“徐安然姐俩家？”方圆诧道：“这两天没看出她俩有啥异常啊。”
他前世在滨海生活了十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夏夷贝这东西对水质水温要求更高，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但利润很高，因为老百姓爱吃，市场认可。
“嗐。”
顾离把烟头弹到楼下，说：“徐清浅身体不好，但聪明懂事，她们爸妈从小给她看病已经花了老鼻子钱了，这消息让她知道有啥用？图惹心烦么。”
方圆一直很好奇徐清浅的病到底是啥，回头见屋里几个都沉浸在游戏里嗷嗷乱叫，便试探着问了顾离。
顾离想了想，开口说：“老幺，我觉得你比他们几个稳当，可只告诉你啊。”
说着，顾离拍拍胸口：“这儿。”
方圆大惊：“不是吧？这么小就得了乳腺……”
“焯！”
顾离白他一眼：“屁的乳腺，心脏！先天性心脏病。我记得小学时，医生说她活不到16岁。”
“……”方圆怔了怔，砸吧着嘴：“这确实有点惨，咋不做移植手术呢？”
顾离默然道：“我爸说，徐叔叔两口子不敢，心脏移植10年存活率太低了。这么些年…嗐，确实惨。”
好家伙，方圆心里直呼好家伙，怪不得徐清浅那姑娘成日里都是一幅西施捧心的样子，人美却福薄。
良辰美景奈何天？
熄灯后，方圆也去走廊上跟大伙玩三国杀。
这东西刚出不久，其他人还在研究怎么搭配人物技能呢，方圆却早已是通关大神，杀鸡屠狗特别没劲，玩了两局就先回了屋。
睡前，杨一帆问：“你们觉得三国里最让人意难平的人物是谁？”
向东说：“周瑜，周瑜被气死的，还留下个美女媳妇，不知道便宜了谁。”
许悠说：“俺没看过三国。”
陈逸说：“肯定是刘备，刘备到死都不知道媳妇有没有被曹贼碰过。”
顾离说：“姜维。
出生于曹魏雍凉之地，世代无受汉恩、无仰汉德，但为了报答诸葛亮的知遇之恩，11次北伐。
就算阿斗投降，他还在一心匡扶汉室，直到亲眼看见西川破灭、蜀汉幽晦，才绝望自尽。
至死保卫先帝基业这句话太悲壮。”
方圆想了想，特别同意顾离的说法。
诸葛亮和姜维两代人终其一生都没看见长安城。
后世，成都到西安的高铁只有四个小时，公元263年蜀汉亡国，这趟高铁票价也是263块钱……
杨一帆问方圆：“老幺你呢？”
方圆说：“司马懿吧。”
其他人大惊。
“熬得了天下还意难平？”
方圆说：“可惜司马家得了天下，不然哪来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闲聊了好久，有说有笑，杨一帆突然抽冷子来了一句：“老幺，你能不能别和静怡在一起？”
一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半分钟，先是陈逸叹了口气。
然后，黑暗中向东突然“焯”了一声：“你就这点出息？不是早就不想了么？”
其他人都没说话。
杨一帆的声音传来：“前几天缓了缓，后来又觉得不该这么轻易放下，我认为只要坚持就是胜利，嘘寒问暖时间久了，她总会知道谁是真心对她好的吧？”
不知道为啥，方圆突然就想到菜市场的那对男女，悲剧满天下，还差杨一帆一个？
“这个你放心，我追沈凝飞是认真的，而且你们应该都能看出来，你的女神不是我的菜。”
杨一帆说：“那就行，我这人直，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别怪我。”
犹豫了一下，方圆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尽到室友的责任，提醒下也是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孟静怡最好看？”
“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像老四不也觉得安洛最好看么。”杨一帆说。
陈逸没接话茬，他觉得夏初才是这个学校最好看的。
方圆说：“行叭。但……我不是劝你哈，我就是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漂亮的女人真的不需要你的嘘寒问暖。
其实不单单孟静怡，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上，姿色是属于中等偏上，那她就不需要你关心。
在过往20年的生活中，她已经遇到太多屌丝关心她了，问寒问暖、早午晚安、多喝热水、注意保暖、早点睡觉，这些屁话一点用都没有。
减减肥吧，多看点有用的书，学着挣钱。”
杨一帆“嗯”了下，没再说话。
——
第二天周六，不用早起，大家都睡到了九十点钟。
收拾了一下，515六个人都背着书包，一起下了楼。
摄影班全体40多人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来了。
范之瑶作为生活委员，全权安排整个行程——郊区农家院一日一夜游。
今天下午是娱乐和聚餐，明天上午是拍照，然后返程。
其实和秋游差不多，就是得住一宿。
方圆兴趣寥寥，但别的男生不是，二十多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啊，牲口们也都不同于往常地打扮精致了一些。
陈逸指指前面一个同班但叫不上来名字的女生：“我就纳了闷了，你瞅她那个包还没巴掌大呢，能装啥？”
方圆瞄了一眼，看到翘臀后头斜跨的玫红小包真就比手机大点儿有限。
“装可爱呗。”
顾离抬抬下巴：“那是装饰，姑娘出行，行李当然是狗腿子拎。呐，别盯着人家屁股猛瞅，前面那条舔狗被俩大书包夹着呢，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