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是认真的对虎二说道,
“你所认知的世界太小,而你的认知决定你的行为,
我不能要求一个从来没有去过帝都的平民,理解我说的金碧辉煌
不能要求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学者去体会什么是刀剑无眼。”
老人抽出了自己的剑,他从剑格一直抚摸到剑身,指尖传来的微凉让他迷恋
这柄剑陪伴了他好几十年,杀戮无算。
“太深奥的道理我讲不出来,我只能说一些和你最近的东西,
“在琅琊镇有你的朋友,有你喜欢逛的店铺,有你熟悉的一切
这里虽然不是那么繁华,但也谈不上危险
以你的能力而言,这里几乎可以算上一处世外桃源。”
只要拥有力量,这世界上是没有真正的绝境的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老人盯着虎二的眼睛问道,
虎二没有犹豫,
“喜欢”
老人抽出自己的剑指向北方,
“战争从来不是由我们决定的。
杀戮不由我来开启,也不由我来终结
虎二,你应该要理解开拓军团来到这里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建几个庇护所而已,
这些东西帝国有无数的工匠,有无数的商人他们都可以做得到,
开拓军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战争。
这场战争并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
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无法置身事外。
我们的敌人来自于那不可直视的黑暗,
而你的身上有深渊的气息。你现在可能暂时不能理解这简单的几个字代表了什么。
这没关系,重要的是,
你必须要选择一方,
你是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对立面,堕入深渊;还是要站在我们这一方,站在所有活着的生灵的这一方。
我必须告诉你,你必须选择!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全其美,也不存在什么两头都不得罪。
当你获得力量的时候,就必然向这两方靠拢。
黑暗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这些问题,就如同这个世界本身一样,从来没有答案。
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不抵抗最终迎接我们的就是黑暗的浪潮席卷世界所有文明。
所有生灵存在过的痕迹都将消失。
当文明覆灭一切就都失去意义。”
老人微微停顿了那么一会儿,似乎是不太习惯,
“并不是黑暗当中的威胁绕过了你们,而是有人替你们挡住了黑暗的侵袭。
这个世界很大,非常非常的大,我这一生走过了那么遥远的距离,也没有见到过世界的尽头。
或许人类的足迹在这个世界上仅仅只占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其实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并没有两种选,如果你敢说不,我会立刻杀死你。
在你见到我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堕入深渊的可能。”
虎二保持着沉默,这些东西他曾从大头给他上的通识课当中的帝国历史有所耳闻。
但历史课里讲的是帝国的辉煌,帝国伟大战士的忠诚善战,是人类的伟大。
老人则告诉了他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那就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可避免的走向与黑暗的战争。
不反抗就会在沉默当中消亡。
老人指着自己手中的剑,仿佛面前就是那个山河血染的战场
“虎二,你对自己了解多少,你对力量了解多少?
如果你没有遇到我,那么帝国的力量会第一时间扼杀你。
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你还远远没有触及,你甚至没有达到强者的最低标准。
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因为黑暗浪潮的侵袭,曾经的古帝国崩溃,人类的历史是有一次断层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黑暗浪潮的侵袭,让我们得以见识到了世界的另一个模样。
第一个洗礼者就是在黑暗纪元当中诞生的,他的名字叫龙。
现在帝国普遍认为洗礼分为三次,一次洗礼,二次洗礼,三次洗礼
这其实是先天孱弱的肉体接受超凡进化时不可避免的改造,没有接触到力量的基石。
这其实是一个准备过程,所以不是洗礼的越多,就越接近,而是洗礼的程度越高,越可能突破先天的极限。
你现在就处于第二次洗礼和第三次洗礼的边界,
第三次洗礼作为凡人肉体的极限会,一旦成功,就可以拥有一种奇迹的造物。
她被称之为核心。”
老人的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自豪,为这不可思议的伟大奇迹而自豪!
“这是一切的基石,是一切的起源。可以说,核心的出现颠覆了一切!
拥有了核心,就拥有了触摸灵魂的资格,就不再是弱者。”
“虎二,你想知道如何才能跨过这个边界,拥有自己的核心么?
你想拥有真正的力量吗?”
老人单手持剑,渐渐轻轻的在沙地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征兆,但一股气势以他为中心开始膨胀
这厚重威严的气息,瞬间就击穿了虎二的一切。仿佛一只手从虚空而来,死死的捏住了他的心脏!掐住了他的脖子!
空气开始扭曲,世界的颜色开始变得模糊。
老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虎二的心底响起,就宛如使用千斤巨锤去敲打铜钟,
每一个字都让他震耳欲聋。
每一个字都让他战栗,都让他发抖。
他无法对这询问做出任何隐瞒,任何犹豫,答案从他心底跃出!
是的,我渴望力量!我渴望这一切!
我渴望力量,渴望成为强者!
这些声音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一遍又一遍的应和着,声嘶力竭,占据了虎二所有的思考!
明明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但是老人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
当虎二的视线再次拥有焦点,当再次看向老人的时候,已经见不到这位白头白发的将军。
他看见了一尊通天彻地的铁浮屠!
他仿佛突然之间离开了这个盆地,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这空间里只有两种颜色。
空荡的,虚无般的白,还有铁浮屠那深沉厚重的黑。他感觉自己宛如一粒沙尘,面对着参天巨树。
这黑甲巨人身上的甲叶遍布磨损的痕迹,曾经的锋锐被消磨,留下的是坚不可摧的厚重。
透过那些宛如沟壑一般的伤痕,他看见了一股铁砂般的烟气在当中沉浮。宛若潮汐来去。
突然之间铁浮屠那空洞的双眼当中亮起了宛如幽深的黑光。
明明没有色彩,却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纳了进去。
于是本来暗淡无光的双眼,却似乎成为了这天地间最闪亮的所在。
铁浮屠伸出了自己的手,当这只手伸出的时候,
虎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里的世界突然就暗了下来。
宛若见证了大地的变迁,见证了群山的崛起与消亡。
这个广袤又浩瀚无垠的苍茫空间,似乎瞬间就被黑色填满
虎二仿佛来到了一个黑色的世界。
当这只手伸出的时候,深深的绝望从他的心底衍生。
无法对抗,甚至连对抗的念头都无法产生。
一股无边的黑色浪潮奔涌而来,似乎极慢,又似乎极快,
他头顶的天空突然就出现了一座黑暗的国度。
这只手似乎握住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似乎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但是这只不过是他冥冥当中的一种预感。
他的耳朵,他的身体都明确的告诉他,这里是绝对的寂静。或者说,只是他还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出自己的声音。
可是直面那股锋锐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
自己浑身上下似乎被一根根牛毛细针扎了个透彻,那极致的锋锐似乎要将它的灵魂切割成碎片。
他没有看见光,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但是他知道有东西被铁浮屠从这死寂的空间当中拔出。
光无法捕捉到祂的身影,
但虎二仿佛看见了空荡的虚空,但是这虚空里又仿佛有无数生灵在哀嚎,但是一瞬间这些哀嚎声就被扼杀。
又仿佛亲眼见证了无数的杀戮,他见证了这世间最冰冷的意志的崛起!
那深沉的黑暗从微光而起,吞噬了一切,化为唯一的太阳!
最决绝的杀戮意志!
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有价码,越是廉价,代价就越是高昂!
“虎二,你必须付出与力量同等的代价,
老人的声音响起了,经过了宛若一轮生机生灭的漫长时光后,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从一切可见的,不可见的,可知的,不可知的地方响起,
“我将赋予你力量的起点,赋予你超凡进化的种子,作为交换我要你发誓,我要你和祂签订契约,承诺你永远不会堕入深渊!
你是否同意?”
这一切直达虎二的灵魂,恢宏浩大,却又幽微难明的声音就仿佛早晨时淡淡的水汽由内而外浸润了他的所有。
他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老人作为帝国的将军绝对不会培养自己的敌人,不会去培养帝国的敌人。
而自己热爱着人类文明所衍生的一切,他可能自己并不知道。就是这短短的一年时光,他就已经再也离不开人类的社会
他可以从未拥有,但是一旦他以人的身份踏入了,就再也不允许失去
他仿佛回到了初次遇到团子的那一天。
他仿佛再一次听见了小女孩儿压抑的抽泣声。再次感受到了那小小躯体里蕴含的力量。
他无法拒绝小女孩儿对他的眷恋,他不曾表示过,但是每一个拥抱都令他欢欣雀跃,令他颤抖。
如果堕入深渊的代价就是再也无法拥抱这温柔
如果堕入深渊的代价就是再也无法踏入人类的社会,
如果堕入深渊的代价是不能再以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那么他必将拒绝着力量的诱惑!
“我......愿......意!”
这一刻这个名为虎二的生命向着这世间最伟大的神器许下了自己的诺言!
他以自己所有的存在,以自己的灵魂,以自己的名字向着这伟大之物庄严承诺,
将不会被深渊的力量诱惑,将永远不会堕入深渊!
虎二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失去了些什么。
但是失去的那一部分让他感到轻松,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是厚土般的庇护。
当他许下承诺的时候,他同时也知道作为对力量的交换,老人将帮助他凝聚自己的核心。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向老人承诺,铁浮屠迎来的的是这世界上真正不可触及的存在!
即便没有明言,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胆敢违背自己的承诺,就将面临这世间最决绝的诛杀。
自己将失去一切,自己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自己的身体,每一滴血,每一丝肌肉,每一寸骨骼,包括自己的灵魂都将被磨灭。
在这伟大存在之物面前,他甚至不敢生出窥探的念头,仿佛近距离直视烈阳将带给自己毁灭!
他不敢去记住这伟大之物的任何信息,他也知道当离开这个地方他甚至不会记得自己是向谁,是在哪里许下的承诺。
这承诺将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上,成为他的本能。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这个承诺,他的命运彻彻底底的发生了变迁。
天上的太阳洒下无尽的辉煌,但是太阳难道会去聆听一个渺小之物的祈祷吗?
这辉煌的烈阳难道会去在意一个弱小生物的承诺吗?
但是现在这轮天上的烈日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了,去见证了甚至连核心都没有的他的承诺。
庄严的给出了回应。
作为束缚的同时,也给予了回报。
这并不是虎二,每天向着那轮烈日祈祷的时候,同时也会被阳光所温暖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那么一些东西,而这东西是从那不可触及之地,从那伟大存在之中衍生的。
他与这烈阳共享了祂的辉煌!
他不理解老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但是他知道老人的话并没有说错。
在他和老人相遇的这段时间里,他确确实实获得了无数的好处。
许下的这个承诺,对于他自己而言不过是走上一条自己必将踏足的道路。
将天上的烈阳请到凡间,去见证一只蝼蚁的志向。
他无法想象这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了。
恍惚之间,他感觉这个世界从一个立体突然就变成了一幅画。
这仿佛是将世界硬生生凝聚为了一幅画作,而他竟意外的获得了第三个视角。
这是难以想象的奇妙过程,他仿佛记在这个世界里,又在一幅画里,而这幅画和这个世界竟是相通的!
奇妙的割裂感,奇妙的分离感,而又神奇的统一了!
他仿佛能亲眼看见自己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滴血液,甚至可以不停的向着那细微之处一直探究下去。
在这瞬间,在他深入自己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一片血色的汪洋。
突出那血海之上的是苍白色的高大山峰,
但是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他于是知道那似乎扎破天际的高峰,那苍白色的干枯而深沉的是他的脊骨。
这血海似乎正在沸腾,但是冰冷的寒意和沸腾炙热的力量同时并存。
那突破天际的山峰镇压着这血海的冰冷,而这血海的炽热同时也在滋养着这山峰的巍峨!
等他试图去看看这血海之下的景象是怎样的时候,
他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宛若千斤重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这视线的重量他甚至无法承受。
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他。
这血海之下并不是空无一物,
他似乎看见了无边的阴影在血海当中游动。
他知道这是这片血海里的主宰,因为他的到来而短暂的苏醒了。
他或许从来都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
他感觉浑身发毛,冰寒如闪电般击穿了他,宛若坠入冰窟!最麻木的寒冷袭来。
他同样默默凝视着这无边的黑影,当他试图钻入这血海当中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延伸过血海的尽头,他眼中连绵起伏至视野尽头的黑色山脉微微扑动,
他宛若飞向山脉的飞虫,突然间发现,大地裂开了一条裂缝。
光于是从中溢出。
空洞而暴虐,
冷漠而贪婪,
高昂而又残忍嗜杀,
混沌而恐怖。
他似乎看见了这眼睛里传达出的喜悦,宛若见到了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这眼睛宛如黑色的深渊,以大地裂口为眼!
无尽的黑暗在当中沉浮,
他仿佛听见了呼唤,
这血海当中的存在,在邀请他,在蛊惑他
仿佛在说,
......等......我......
他再也不能转动自己的视角,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的抓住了,再也不能移动自己的视线,再也不能转动自己的思维
他看着那血海开始翻滚,宛如山峰一般的巨浪扑面而来
那黑影越来越深沉,这血海的红色即将被那深沉的黑色浸染的时候
他看见远处那枯骨高山开始颤抖,不,那并不是颤抖,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愤怒!
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浩大的意志苏醒,因为冒犯而生出无穷的怒火!
这愤怒产生的瞬间,这血海之下的黑影就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按住,拖向那无底的血海尽头。
那浩瀚的愤怒,无穷的力量,自高天之上而来。
只是一瞬间就将一切都镇压。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自己曾许下的承诺,他于是知道这就是馈赠之一,是束缚,更是庇护!
这伟大之物在未来将帮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
或许鸠占雀巢的其实是他虎二,
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被镇压在血海当中。
当他懵懂时曾经有一位流浪者给予了他祝福,
在他跨过着力量的边界,试图去拥抱力量的时候,这至高之物成为了他的依靠,守护了他的灵魂。
自己似乎总是那么幸运,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滔天洪水当中裹挟的一粒沙尘,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前飞速前进,穿破一层又一层的壁垒,闯过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沟壑。
突然之间这洪流的方向硬生生的改变,他又仿佛是被一只巨兽抓住了那根锁住自己的铁链,巨力拖着他向后,他感觉自己似乎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
在这速度里他仿佛化为了一道光,他感觉自己一瞬间就跨过了千山万水,走过了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到达过的距离。
他只能模糊的看见这世界的色彩,这仿佛是一个由无数根黑白二色丝线织成的通道。
或者说是这无数根黑白色的丝线所组成的浪潮推动着他。
是因为有这浪潮存在他才能在这虚无空荡又凝实的空间当中穿梭。
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清脆,他仿佛看见了无数根并不存在的裂纹,向着这世界的尽头蔓延。
他就好像是一只渺小的蝼蚁,趴在一面巨大的水晶玻璃镜之前,向着着那镜中的美丽世界发起冲刺。
而下一秒这蝼蚁的力量居然击穿了这无限深无限厚的琉璃。
这镜中的世界于是化为真实。
他仿佛从无穷的高空落下,他短时间找不准轻和重上和下的定义了,他虽然脚下就是厚实的大地,却没有一点安稳的触感!一切都在动摇!
当他的眼睛再次捕捉到了那苍白的山壁,再次捕捉到了那褐色的泥土,
再次捕捉到了那温柔的光线的时候,
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疯狂的想要记住自己见到的那一切,自己听到的那一切
但是有些东西从他的记忆当中消失,他抓不住,也记不住。
就如海水退潮,曾经的波光粼粼变为了空无一物的沙滩。
曾经那水中游动的五彩鱼儿不见踪影,但是祂毕竟来过,于是沙滩之上遗留的淡淡的水汽告诉他,一切发生过。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他只记得自己并不是自己身体的唯一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