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蔓延,在场所有人的嘴都不由自主的闭上。夜里空气中淡淡的凉气轻柔的攀附在皮肤上,一呼一吸之间凉爽沁入心脾。
自喉头而下,顺着气管,透达全身。
夜,如此舒适。
黑爷看着虎二,眼里的最后一丝杀意终于隐没,他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祂有弱点。
他管不了以后,也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力量是真实的。
手掌摩擦着剑柄,那坚实的触感,凹凸起伏的剑纹带给他信心。这柄生死与共的剑器才是浮屠真正的依靠,只要手里还有剑,只要还有挥剑的力量,只要还有敌人,浮屠就将一直挺立。
他不可避免的老了,意志和理想有时候难免会冲突,如此残破之躯能舒服虎二到何时?
教育虎二的同时,他也在教育自己,
浮屠.黑山,
是否履行了开拓者的义务,践行着自己的誓言
燃烧自己,为文明之灯火,可有违背?
牺牲一切,以鲜血开新路,可曾怠惰?
以我为基,铸生灵之庇护,可有退缩?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违背了誓言,自己的意志是否依然纯粹?
老人的疲惫,败者的畏缩,是否影响自己对开拓的忠诚?
面对黑暗,只有纯粹,只有前行,才是唯一的路,他浮屠,可曾止步于困境?
他浮屠可曾为杂乱束手?
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一切,如此才能在帝国的泡沫时代中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下去。
他不能退缩,不能软弱,不能迟疑,不能停止。
这一切他必须一点不差的教给虎二。
但是首先,他必须教会虎二怎样做一个人。
这是他从来不懂的东西,他的一生都在战场上度过,年轻时跟随叔叔征战,中年时南北奔波,老了孤独漂泊。
他只会挥剑,
他坚信,没有剑教不会的人。
看着他们紧紧相拥,
团子汹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她的鼻子深深的陷在那温暖的绒毛里,她的脸使劲的蹭啊蹭,想将自己融进这温暖的怀抱里,
这怀抱是如此的真实。
黑爷看着他们两个,磨砂着自己手中的剑,他眼中渐渐泛起波澜,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已经记不清,也不也不想再去回想。
在这宁静的夜里,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他抬头仰望着那黑水晶一样的天空,水汽侵入他的心扉。
多美的夜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微凉的感觉让他如此的舒适,这舒适让他更加握紧了自己的剑,他于是开口了
“二虎,明天有的是时间,”
“团子你也一样”
他看着虎二怀里不肯出来的小丫头,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里你可进不去,跟我走吧,不能住在这里,团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还要过几天你们两人才能好好的聊一聊。走吧,我给你找了个好地方接下来几天,你会非常怀念那里。”
老人没有再看团子,转身顺着青石板路继续前行,一头扎入那昏暗中。
老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了。
他只不过是带虎二来见见朋友,告诉他,一切安好。
接下来要做的才是他擅长的事。
虎二轻轻的拍了拍团子的背,小女孩儿渐渐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她轻轻的往后退了一步,
虎二蹲下身来,她看着那双威严恐怖,但是却如此温暖的眼睛;看着那危险锋利的利爪,看着眼前的这一只凶兽,她知道自己早已离不开他了。
“对……对不起……我……”
看着小女孩儿那通红的眼眶,虎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团子似乎在帝国的开拓军团里获得了很高的地位,而这似乎是他倒霉的原因之一。
但这并不影响,无论如何当开拓军团到来的那一天他就注定会暴露,他不是野兽,他渴望融入人类的社会里。
他渴望与人交流,他渴望朋友
他渴望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走在街道上,随心所欲的购买,随心所欲的消费。
他喜欢在嘈杂的馆子里大口的吃肉,他想要和自己的朋友们肆意欢笑。
他是人。
他今天的遭遇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这老东西对他来说是机遇,也是风险。
那不可抵御的力量让他知道自己只有接受的权利。
就如他在群山里时的地位一样他的力量最强,所以由他来制定规则,现在到了他遵守别人的规则的时候了。
虎二没有开口说话,伸出自己的爪子亲昵的抚摸着小女孩儿的头发,就转身进入了那黑夜中,一步一步他的呼吸渐渐和着静谧的夜色共鸣,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又能如何呢,杀或被杀,成长或消亡,又有什么不同呢,他只想要快乐。
渐渐的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他知道这是在等他。
等他与老人并肩同行。
这似乎是老人的一个习惯,他不喜欢虎二走在他的身后,也不喜欢虎二走在他的前面。
并肩而行这习惯,让虎二困惑但是也让一颗种子深深的埋藏。
“黑爷,今天我们住哪儿啊?”
虎二稍稍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侧头保持和黑爷平视,眨了眨眼睛,很是乖巧的问道
“呵呵还能住哪儿,你面前不就是吗,”
虎儿在黑夜里和在白天里视力几乎没有区别,他看着二人身前的这一栋仿佛废弃了100多年的仓库,
看着那仓库院前大门那厚厚的灰尘,看着那满满的蜘蛛网,腐朽的木渣子。
这房子就是?
难道他们两个要睡仓库吗?
这里面难道会有一张床嘛?
虎二很不满意,但是又能如何呢?
“额⊙?⊙!,我们今天不会就住这里面吧,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您总不能跟我也一块儿住这里吧,
你说这,您,您这这么大年纪是不是得,啊,住好点儿的地方?”
“呵呵老头子我可不介意这些,啊,今天晚上先对付对付,”
老人站在门口双手插兜闭目养神,
虎二于是知道这是要自己开门儿干活,毕竟那么厚的灰尘那么多的蜘蛛网就可以看出,里面一定是没有打扫过。
这种脏活累活除了自己,难不成要叫老人干吗?
我是一个尊老爱幼的人这必不可能!
虎二心里很是无语,似乎黑爷就随随便便找了一间废弃的没人要的仓库,就直接定为了他们的落脚点,他难以想象这老东西,就一点儿都不考虑一下居住环境的嘛!?
难以接受老东西的这种行为,要知道在云山上他可是睡的顶级大床,吃的那是精心制作的美食!
结果被老东西揍了一顿以后抓下山来,第一天就要睡荒郊野岭!
但是没办法,谁让老东西拳头大呢。
推开那几乎是摆设的,两扇儿腐朽的院门,虎二走近了这院子里,荒草丛生!
那两米多高的杂草将院门儿到仓库之间的这条小径占的满满当当。
虎二微微眯了眯眼,一只手爪伸开,控制着力量,身形低伏下来,脚步敏捷的跳跃,甚至没有惊起一点尘埃,没有带起一点风声。
宛若一条黑鱼在湖水当中游动,而这高高的杂草就那么静静的倒下,就好像有人用一双厚重的大手扶着这些杂草,一点一点的让它躺下。
这静谧的夜里没有一点杂音。
很快,院子里上的草木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虎二将捆成一大捆儿的杂草轻轻的放在仓库门口旁边,看着面前这10m高的石制仓库。
在岁月的侵蚀下木头很容易腐朽,但是用石块堆砌的墙,除了遍布风吹雨打的痕迹外,依然坚挺。
黑爷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晚上的不知道点灯吗!要是老头子我不小心一跟斗摔这儿,断个一条腿,两条腿的,你赔得起吗!?”
虎二很无语,他从自己胸前挂着的黑布小兜里取出了一块儿打火石。
这块打火石可以说是他所有财产里面最珍贵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火是他踏入人类社会的第一步。
他抚摸着这块打火石,转身将身后空地上的碎木干草堆在一起。屈指轻轻的在打火石上刮了一下,一蓬火星就那么落在了那干干的火绒里。
一点火星炸裂。
在这黑夜里是那么的明显!
一股细细青烟淡淡的飘了起来就在这青烟飘起的瞬间,一股温暖,一股热量开始膨胀,开始宣告自己的存在。
那是如此美丽的颜色,金红璀璨夺目!这火焰的力量驱散了黑暗。
中心的火绒被点燃,细小的树枝儿,碾成粉渣的木屑,然后是宽大的木柴,它们被堆成井字,很快,一股夺目的金红色的火柱喷涌而出,照亮了这漆黑的夜色!
一切都染上了她的色彩!炙热的火光里这腐朽的院子似乎成了一片孤独而惬意的庇护所。
多么美的篝火!
老人看着点火已经完成,他来到了这巨大仓库的正门前。
除了石质的部分,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了,有可能是被附近的村民搬回家劈了烧火,也有可能是在风雨的摧残下化为尘土。
虎二走进了这仓库中,他抬头一看,他们真的风餐露宿了,这个仓库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一根巨大的龙骨他曾经存在,支撑起了这个10m高的巨大仓库的顶梁,但是现在它已经消失了。
以天为顶!
仓库里碎石横沉,灰扑扑的。虎二抬头仰望着那夜空,哀叹了一声。
老东西不是人!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准备点儿打扫用的工具!
最让他可恨的是Jerry和老东西在外边儿烤着火聊着天儿,老东西爱抚着jerry, jerry和老东西亲亲爱爱好不和睦!
可恶那只小老鼠!迟早有一天我要好好教教它规矩!
没有办法,虎二只能压低身子把那些大的碎石先搬出去,然后把屋子的中央清理出来,
这时他放在院门旁边的那一捆砸场就起到了作用。它先是清理干净了杂物,然后将那些杂草搬了进来。
仔仔细细的铺上,勉勉强强凑出了两个床位。
他从来不担心蚊虫也不担心在自己沉睡的时候会不会有些小东西捣乱。
在老人到来之前他就是群山的主宰,白天里他是,夜色里依然是。
希望今天不要下雨!
不然估计老东西非逼着他连夜做一个房顶出来。
“虎二,你的脑子呢不知道在屋里给我做个火塘出来吗!就让我老人家直接睡在地上,嗯!?,你想冻死我?”
虎二抽了抽嘴角,
“我哪敢呢,我这不先给您铺床啊,这火堆啊,我现在弄!马上弄!”
又去屋外搬了几块儿较大的石头,围了一个火糖,取了火炭,架上几根粗大的干木。
老人在这明亮的火光当中走了进来,
Jerry趴在他的肩膀上那小小的黑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喜悦。
看着大魔王被欺负,做苦工他高兴坏了!
要知道以前大魔王干啥他就得跟着干啥,还得抢着干。
自从老人来了以后小家伙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很多。
就是生活质量下降的有点严重,要是老人能让虎儿把这房子也修一修,顺便让虎二做点儿好吃的就更好了。
老人看着这简陋的庇护所,苍老的面容里没有一点笑意,也没有一点埋怨。
似乎这就是他的日常?
他只是默默的睡在了那自己的床位上,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我睡前半夜,后半夜叫醒我,轮流守夜。”
虎二感觉很奇怪,如此强大的力量,在这荒郊野岭里难道还会有危险吗?
但是他不敢质疑老人。
他趴在自己的床位上看着这堆火,感受着她的温暖。思绪渐渐的发散开,
他知道,自己即将真正的融入人类的社会了,守护着这堆火,时间缓缓流淌。
多么温暖,
火,
文明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