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周白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维尔汀。
女孩的脸颊苍白,毫无血色,她到底做了多少噩梦?又或者她有多少时间不处于梦中?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目前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后续的治疗结束之后,只要基金会同意就可以离开了。”小梅斯梅尔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电脑上的影像。
巨大的玻璃罩如同噩梦的容器,那个怪物在里面,而亲手将维尔亲送入怪物口中的又是谁呢?答案显而易见了。
“你们真的是在为她治疗吗?”周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她看起来好像病得更重了。”
“已经有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了,但是,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其他不是我的责任,也不归我管。”小梅斯梅尔推了一下转椅,依旧整理着手上的东西。
周白不再说话,任由沉默充斥着整个房间,因为他明白,失望与麻木永远比无声的沉默更加可怕。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知道维尔汀目前的状况,但是她从前也是那个向往自由的人,可如今呢?自由对于她来说依旧是看得见而摸不着的枷锁,而正是这斩不断的锁链,让她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了服从。
“你该离开了,探视的时间到了。”
冷淡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恒久的沉默,只不过声音的主人并没有想与他说些什么,而是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你……也参加了那次越狱,对吧?”
“哗啦”书桌上的文件毫无征兆的散了一地,小梅斯梅尔想起身却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我帮你吧……”周白走上前,慢慢捡起地上的纸张。
“你……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她的眼中闪着惊慌与惶恐。
周白将地上的纸张全都捡了起来,“你以前也跟她一样……不是吗?”
小梅斯梅尔的双手颤抖着,眼眶在不自觉间有些微微泛红。
“我不希望你违背心中所崇尚的信仰,只是你们从前都有着相同的目标,并且为之而努力过。你们现在只是走了不同的路……所以也请你理解,她所背负的重担……”
周白将这些文件整理好,递给了如石像般的小梅斯梅尔。
“我该离开了。照顾好她……为了那些正在等待她的人,拜托你了。”
小梅斯梅尔可以感觉得到,滚烫的泪珠顺着面颊留下。自己哭了,自己怎么会哭呢?明明早就已经忘却这无情的别离了。
她抬起袖子想擦去泪珠,但双手早已因哭泣而僵硬。泪水模糊了双眼,恍惚间她看清了稚气的孩子们。
他们站在舞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唱出那首象征着自由的乐章。而那时的她,就是其中的一员。
周白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不知怎么的,那种无力的感觉再一次包裹着他,明明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但为什么一切总是止步不前?
他到底在做什么呢?他到底为谁而战?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楼层的出口处,但是他不想离开了。外面那些未知令他感到恐惧,他现在需要片刻的宁静,哪怕只是几分钟。
他沿着墙壁慢慢坐下,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电子屏幕的播报声,沉默再一次袭来。
他来到这个世界多久了?他也记不清了,也许有几个月了吧。而就在这个飘忽不定的年代里,日期竟然成为了一个荒诞的概念。
但不论时间怎样倒退,它永远都会在倒流停止的节点再次前进,逆流而上。
周白把头枕在冰凉的瓷砖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钟声。他的灵魂在此刻仿佛出窍了,漫无目的地飘散着。
此时他不希望跨越千禧,也不希望暴雨停下来。也许在此刻只有时钟的指针永远停在现在这一刻,永不向前才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你很闲吗?你已经在这里坐了20分钟了。”清冽而懒散的声音,将周白游离的灵魂召回。
一个细长的身影靠在楼梯口,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来,碧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清亮,当然,更让人吃惊的还有她胸前夸张的分量。
听到招呼声,周白抬起头,“你……”他的大脑开始重新运转起来,梦中的场景变得清晰。
“我见过你。”她是那个阻拦维尔汀的芝诺空军。
“你的搭讪可真是拙劣呢。不过我倒是找到一个跟我一样闲的发慌的人了。”
红弩箭靠着墙面缓缓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莉莉娅,你也可以叫我红弩箭。”
“我叫周白。”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酒味,只不过闻不出来是哪一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伏特加,因为在梦里,她好像也是喝的那种酒。
“我真的见过你……我没有在开玩笑。”
“先生,你的笑话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那你说说你在哪儿见过我?”红弩箭扭过头来,她碧蓝色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弯的像月牙。
“梦里……我知道这很好笑……但事实如此。”
红弩箭竟然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绝对的真诚,就像一个发誓的孩子。
“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她嗤笑一声,顺便打开水壶喝了一口酒。
“你要来点吗?”说着她将水壶递到了他的面前。
里面挥发着好闻的清香,原本滴酒不沾的周白竟然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他学着红弩箭的样子,扬起脖颈,大口的啜了一口。
酒液滑入口腔,辛辣的口感传来,但是这种辣味很快转化为一种令人兴奋的疼痛,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以前总是觉得酒精能消愁很好笑,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它的一天。
“嘿,够了!你想被烧穿肚肠吗?”红弩箭急忙将水壶抢了回来,“真没见过喝起来像你这么疯狂的。你差点喝光了我剩下的所有存货。”红弩箭看着见底的水壶,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我没喝过这东西。”高度的酒精刺激着神经,他的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这些上等的伏特加,给一个不懂得喝酒的外行人真是太可惜了。”她将仅剩的一点伏特加也喝干了。
“说起来,维尔汀怎么样了?”
“不太好,她在做梦……梦里有怪物。”周白的酒量本来就不好,而烈酒的后劲很大,他的大脑开始有些迟钝了。
“看来她遇到大麻烦了。那个怪物是什么?”红弩箭伸了个懒腰。
“你可以理解为……你做了一个噩梦,而这个噩梦成真了。”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或许他刚才不应该喝的这么快。
“噩梦成真?这可真够有意思的。”她下意识的去拿水壶,可惜手上传来的重量让她不得不放弃再来一口的念头。
“你以前,不也尝试过去阻止他们吗?如果你当时成功就好了……或许这样……他们真的能出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周白竟然将这些敏感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红弩箭听着他的话惊愕了片刻,但很快,这抹诧异便从碧蓝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对,说出来也挺丢人的,我可是受过正规训练的飞行女巫,竟然斗不过一群小屁孩。”
周白看着红弩箭,也笑了出来。“这是命运?不是吗?我们都逃不过去的……就连时间也一样……时间会倒退。”
周白的脸颊滚烫,眼前的红弩箭也分裂成了两个。
“去你的命运,那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的把戏,况且我们还没输呢……”
“是……说的对……我们没有……我们会帮助她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浓浓的倦意袭来,眼皮变得格外沉重,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嘿,你还好吗?”红弩箭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但对方毫无反应,只是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醉了?”
红弩箭看着他冷俊却带着淡淡红晕的侧脸,竟出乎意料的有些心猿意马。
“看着挺有男人味的,竟然一点酒都喝不了。”她无奈的笑笑,将他背了起来,“做个好梦吧,周白先生,愿伏特加保佑你身体健康。”
时间会在睡眠中静止,迷茫的人会在相同的梦中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