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周白觉得自己像在梦中漂浮,接着浑浊的部分消失,只剩下一片模糊。然后有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像是远处传来的风声,继而又传来了木门被推开的刺耳的响声。
“真该死,材料室怎么会长出这么多奇怪的藤蔓?这些素材全被毁了。(日语)”
安室玲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周白被吵闹声给惊醒,他看见安室玲愤怒地将棒球帽摔在了地上。
安室玲好像注意到了沙发上的周白,连忙道歉道“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周白艰难的站起身来,身体因为深度的睡眠而有些酥麻,他伸了一个懒腰,瞥了一眼钟,现在刚到中午。
“你还好吗?”安室玲看着周白,不安的问道,毕竟扰人清梦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极不礼貌的事。
“我很好,发生什么事了,基金会的人又刁难你了?”周白打开一旁的台灯,原本黑暗的房间终于亮了起来。
“说起来很复杂。”安室玲将材料室那边被奇怪的植物入侵的事情说了一遍,周白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些植物简直就像得了狂犬病一样,见人就咬,真想一把火把它们全给烧了。”
说着她还裸起了袖子,手臂上有好几道被尖刺所划破的伤痕。
“难道这些都是出自胡继生的手笔?”周白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被安室玲给捕捉到了。
“槲寄生,那不是一种植物吗?”
“不,我说的是另一位小姐,相比起直呼她的名字,她更喜欢我们称呼她为——槲寄生。”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基金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她是维尔汀带来的那些神秘学家中的一员吗?”
说起维尔汀周白倒是有些担心,他自从来到基金会之后,他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在康复中心接受治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说不定她是其他途径招募来的神秘学家呢?”
“这不可能。”安室玲双手抱胸,看起来相当有自信。
“最近一项关于改革的法案传的沸沸扬扬,是关于思辰带回的神秘学家的独立编制问题,基金会只有维尔汀这一个司辰。”
“那些人被基金会招待的很好,其实小道消息也说,他们只不过是被软禁了。”
“他们为了救维尔汀而反抗,这样子很正常。在我跟她相处的这些年里,她是一个让人能信任的朋友,因而这些人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了。”
照这样的情况来看,他们现在的处境虽然很危险。但是法案可能会引起更多的人重视,从而被提上投票的日程。
这样也确实达到了他们帮助维尔汀的初衷。
“我今天想去看望维尔汀,你要一起吗?”周白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了。
安室玲对于这个新抛出的话题显然更加感兴趣,一丝兴奋流过她的眼角,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算了吧,无论我出现在基金会的哪一个角落,都会引起轰动的,特别是康复中心那边我已经被赶出来好几次了。”
“别担心,看这个。”周白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有z女士的通行说明以及签字。
“这对我来说可没用,我在基金会可是限制行动人员,除了仓库,食堂还有宿舍,我哪都去不了。”
安室玲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只能用这个方法了。”周白抽出术杖,“看到这个了吗?”
“很漂亮的术杖,做工精致,上面镶的是宝石吗?”安室玲刚伸出手,周白便快速缩了回去,自己的术杖可不能让别人乱动。
“这些都不是重点,现在集中注意力,将你的意识集中在杖尖。”
周白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安室玲明白,他现在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或是表演戏法,这是要施展真正的神秘术。
她凝视着术杖,台灯的光亮在瞬间消失,周围变得黑暗无比。
片刻的沉默之后,杖尖上闪烁着一缕幽幽的蓝光,随后光芒逐渐开始膨胀。
一个个光点连成一条条光线,它们在黑暗的空间之中交织分离,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光点成为了闪烁的星,光线汇成了星河,它们成为了星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明亮而宽敞的星河指引着方向,安室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盈如羽毛,顺着这条河流向下滑去。
四周又变得昏暗起来,她无法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只知道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灵与肉在此刻像是被分离了。
“睁开眼,我们到了。”周白的呼唤声让她回过神来。
黑暗与光明的交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在短暂的适应之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了康复中心内部。
这里与其他的楼层相比安静的出奇,这是基金会少有的寂静之地。前面的房间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现在是午休时间,门口只站着一个守卫,只不过他低垂着脑袋,完全没有往日威严的样子。
没日没夜的看守一个人,确实是一件苦差事。也许他也厌倦了陪别人做白日梦的日子。
“这真的是一个伟大的神秘术,你真了不起。”安室玲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小声说话,虽然我们有星空的保护,但巨大的声音依旧会被听见。”
“你看那里。”
安室玲立刻闭上了嘴,顺着周白手指的方向看去。病房里躺着的人被一个大于头部几倍的玻璃罩给套住,周围连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
“她真的是在治病吗?”对于这些仪器是否真的有治疗效果,周白对此深表怀疑。
“不,当然不是,这是人工造梦的仪器。只要这个机器在你的脑袋上,你就会一直睡下去,而且你不会感觉到自己身处梦中。”
安室玲面色有些凝重,“基金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们能进到房间里面吗?”
“对不起,不能,这里的禁魔设备会让我的法术失效,不过我们可以靠近一些。”
周白引导着星云来到厚厚的玻璃窗前,在这里他们与维尔汀只有一墙之隔,而就是这样近的距离,却彻底的将它们分割开来。
安室玲伸出手,玻璃表面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掌心。
她没有说话,周白也没有,在这种场合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的看着。
冰凉的触感在慢慢的消失,安室玲感到面前发生的一切有些恍惚。
“维尔汀曾经跟我说过,希望自己可以永远的活在梦中,那里没有校园,学校,神秘术。在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但是,这样一定很累吧。”
“也许是这样的。但维尔汀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比常人更加冷静,智慧。却也背负着常人所背负不了的重担。”
“可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对外界充满好奇,她会去探索一切新鲜的事物。我记得她以前为了吃到太妃糖而装病,能为喝到橘子味的汽水而高兴。我们会一起逃课到学校的天台上看漫画,一坐就是一整天。”
安室玲将额头贴在玻璃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住自己的情绪。
“她刚刚离开的时候,曾对外面的世界满怀期待。但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那个天真善良的维尔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陌生人,她不再对那些曾经吸引她的东西感兴趣,再平常不过的笑容也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
安室玲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眼里蒙着一层水雾。
“躺在里面的人不是维尔汀,真正的她早就消失在了四年前的暴雨之中。”
“或许她只是选择了一条路,一条与所有人都相悖的路。我们无法改变他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只有站在她这一边。”
周白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孩,她会做梦吗?如果不会的话,光这样沉睡应该也挺无聊的吧。
周白听到了安室玲轻声的啜泣,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看着。
蓝色的星云包裹着他们,走廊上空荡荡的,就连最后一个守卫也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周白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也在此刻默默祈祷着。
他不知道接受祈愿的是哪个神明,但是他希望在祈祷落幕之时,他们能护佑这个——在白日之中依旧沉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