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降临太一府,三大金仙长老毕恭毕敬地簇拥在其左右。
玄清真人作为代掌府印之人,此刻神色如常地立于殿中,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依旧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
然而无人知晓,此刻的太一府内早已暗潮汹涌。
府中各处的守卫都绷紧了神经,暗处的眼线纷纷开始行动。
离席的宾客渐渐察觉到异样,太一府表面上一切正常,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府里的仆人侍从来回奔走,脚步匆忙,目光游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今天明明是家主继位的大喜日子,气氛却有些古怪。
几位金仙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队队护卫悄无声息地沿着府邸铺开,放出仙兽,祭出法宝,阵法将整座府邸围得密不透风,但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要找的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太一府的护山大阵堪称六界至强的阵法,更何况其中还融入了上古返祖血脉的骨血。寻常妖仙生灵自不必说,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无法破阵而出。
甚至就在数个时辰前,他们还给公子不聿扣上了镇山锁,抽走了他大半的精血,做足了万全的防备,仙域中任何一个万年以内修为的天人都不可能挣脱。
但偏偏最应该被困在阵里的人,他们太一氏族的新任家主,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这期间,最坐立不安的就是代管太一府大小事宜的三位金仙长老。
玄清真人正与天宫来的贵人周旋时,突然看见一队护卫神色仓皇地出现。
他找了个借口离席,在廊外听完了禀报,西北偏院的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些侍仙奴仆,身份简单。
“但看伤口,像是他们自己打起来了,自相残杀。”
护卫递过来一个东西,“最奇怪的是这个。”
他呈上的是个裂成两半的瓷罐,里面沾着干涸的暗色血痂。
上面残留的正是家主赐福时残留的血脉气息。
玄清真人脸色一变。
太一氏族无人不知这血,有人因为血脉自相残杀,这不奇怪。
但问题是,谁能从公子不聿身上取到血?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这血肉是他自己给出来的。
“真人,有什么不对吗?”护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不对。
玄清真人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厉声喝道,“快去送客,等天君一走,马上封死九嶷山所有出入口,所有禁制全开,启动封山大阵。”
各个山门值守弟子慌忙掐诀,整座山脉顿时被笼在结界之中。
事情的真正问题并不在于西北偏院死了十余个自相残杀的仙仆,而在于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公子不聿,凶名昭着。
以他往日的作风,若是他出手,从来不会留活口。若有人觊觎他的血肉,更不可能有生还之路。
但这次却有人当着他的面争夺他的血肉,罐子里也残留了痕迹,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没有亲自出手,而是冷眼旁观那些人自相残杀。
玄清真人低声交代了几句,亲自去守阵。
太一府今日宾客众多,路上不少宾客都在窃窃私语,为何主府庭院里会有一座缠绕锁链的通天巨塔,外形看着像是用来镇压什么的。
这座琉璃宝塔确实是作封印之用,也可称为镇邪之塔。
今日受封大典,太一氏族的新任家主是从这座镇邪宝塔中被请出来的。
但事实上,在太一长老们眼中,将家主囚禁于镇邪塔内,非但不是大逆不道,反而是理所当然之事
虽然将人困在塔中确有取血之故,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除家主之外的所有人。
有些人自出生起便受天性驱使,注定成为世间的灾祸。
或许公子不聿并非心怀恶意,只是力量过于强大。
若无法掌控,终将酿成灾祸。
“找到了吗?”
“回禀长老,尚未寻得。”
厅堂内,几个金仙长老面色阴沉如水。
无数护卫单膝跪地,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废物!”长老袖袍一挥,震得护卫口鼻渗血,“他身上有镇山锁,一个被抽了七成精血的人,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恰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面色惨白的奴仆跌跌撞撞闯入视线,他遍寻不着自己的主子,逢人便问,举止怪异,引起了几位金仙的注意。
经过一番盘问,才弄清楚这个慌慌张张的奴仆,其实是旁支一脉的下人。
他的主子早就不知去向,可就在刚才,庶府中供奉的命牌突然倒下,家中夫人急得不行,马上派人传讯,命他快快去寻主子下落。
太一一族开枝散叶数千年,各个旁支庶府早已错综复杂,今天更是有不少混进来攀关系的。
主脉的长老们向来不屑理会这些琐事,连眼皮都懒得为他们掀一掀,何况是区区庶脉子弟的死活。
可眼下这庶脉子弟的命牌倒了,那必是死在了主府中,此事在当下看来,着实蹊跷。
尤其是护卫说失踪的旁支极擅阵法。
然而未等他们想通其中关窍时,整座府邸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脚下地面崩裂出细小的断纹,无数金纹如活物一般从地底下窜出,一层层扩散,正以骇人之势向四周疯狂蔓延。
而所有的符文,全都以那座祠塔为中心……
有人在那里强行破阵!
这无异于要毁了太一府邸的所有大阵的根基。
琉璃宝塔外,浓雾笼罩,难以窥见其中分毫。
千百道禁制如蛛网般缠绕塔身,将内外彻底隔绝。
待金仙们赶到时,数十丈高的厚重塔门早已支离破碎,宗祠内已空空如也,入口处所有阵法尽数被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旁支最后的一丝气息就消失在宗祠外。
护卫推开摇摇欲坠的塔门,黏稠血迹立即从门缝蜿蜒渗出。
地上积着厚厚的粉末,金仙长老蹲下身,用手沾了沾粉末,确认那是玄铁镇山锁的碎末。
也就是说,公子不聿脚上的镣铐,已经断了。
金仙僵立在原地,思绪陷入空白。
玄铁出自极寒之地,需要淬炼千年才能成材,再经真人用灵力锻造方能铸成镇山锁,其坚硬程度足以封住一山灵脉,如今这专门用来禁锢公子不聿身上灵窍的锁链,竟被毁得粉碎。
另一侧的长老突然惊醒,厉声问,“玄清真人呢?”
玄清真人如今是太一府代掌印之人,更是往日唯一一个能直接进入祠塔与公子不聿接触的。
护卫回禀说,“玄清真人开启封山大阵后就去守阵了。”
可如今大阵已破,为何还不见玄清真人?
金仙还未及开口,身后突然有个惊慌失措的仙侍匆匆来报。
“禀上仙,前厅……前厅出事了!”
那仙侍面如土色,像在回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宴席屏风后……在家主尊位上,凭空多了颗…头颅。”
“什么?”
金仙猛地回头,一阵寒意先窜上后背。
下属以为他没听清,又颤抖着重复了一遍。
刚刚宾客散去后,府上的家仆在清扫宴厅,忽然看见有人抱着东西一步一步走到主位的屏风后。
眼尖的仙侍发现那人的行为怪异,看着也面生,便上前跟过去想要将人拉住。
可过去之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家仆,而那张本来应该由今日新任家主入座的宝座上,放着一颗头颅。
切口还粘着没干的血,双目圆睁,唇齿微张,脸上的神情还维持着最后一刻的惊愕。
正是代掌太一府的玄清真人。
几个金仙面面相觑,这时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们不该把家主只是当作一个从未踏出过宗祠的单纯稚子。
那具单薄身躯里流淌着的,是太一族最尊贵也最凶邪的返祖血脉。就连这六界都再难找出比他更危险的存在。
当初在公子不聿身上日复一日地刮骨割肉时,就应该明白,没有人能在那种折磨中保持单纯无害。
能活到今日还一切如常的,若不是至纯至善,就必定擅长伪装,危险至极。
他们不是没动过,用秘术将家主炼成痴愚之辈的念头。
可这返祖血脉的力量尚未完全觉醒。
更何况,这近百年来,少年每次接受\"赐福\"时都温顺得令人咂舌,安静的像是真的相信了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心甘情愿为所谓的“族中大计”献出血肉,从未流露半分怨怼。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连最谨慎的长老,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现在才明白,他们都被骗了。
他怎么可能不恨?
……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金仙长老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太一族不能就此覆灭。
“前厅的客人都散去了吗?”
“回上仙,除了几个家仆,宴席上已无其他宾客……”仙侍话音未落,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仙侍的脖颈被干脆利落地折断。
残魂从躯体上渗出来,被一脚踩碎。
家主失踪的消息必须彻底封锁。
返祖血脉出逃,干系重大,绝不可走漏风声。
因此,任何可能察觉异状的人,哪怕只有一丝怀疑,都不能留下活口。
“传令下去——”金仙声音压得极低,“搜遍六界,掘地三尺也要将家主找到,行动必须隐秘……”
绝不能让其他氏族知晓太一族的家主出逃,否则六界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更关键的是,绝不能让家主察觉,他们在追捕他。
要像影子般无声无息。
一排排护卫悄悄分散进各个角落,无声地扫荡太一府邸,所到之处,遍地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