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这句话,我只觉得荒谬,一度对着白盈盈笑起来。
“你想挑拨离间,编谎话也得像样,你说那个人是薄宴时,怎么可能?”
只是想到,我腔子都要颤抖起来,垂在身侧的指尖一度蜷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为什么不可能?”
白盈盈款款的从电梯步出来,一双眸子睥睨着我,透出恶心人的怜悯来。
“记得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和季义宣来往甚密吗?”
“这个秘密,自然是季义宣告诉我的呀。”
“后来薄宴时后悔了,对着你追妻火葬场,却有一段时间突然和我有了来往,甚至在接触到怀孕的我之后,仍旧没舍得让我流产,你知道原因吗?”
白盈盈清晰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她唇角牵动,笑的嚣张,“是因为我哄骗他,当初他强奸的人是我,如果他不让我生下孩子,我就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你。”
“棠梨你知道吗?当初满心都是你的薄宴时真的太容易拿捏了,稍微一提,他就妥协。”
“甚至红着眼咬牙威胁我,如果胆敢告诉你,就让我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白盈盈笑的吃吃的,“可薄宴时永远不知道,原来他强奸的人,是你呀。”
“你说可笑不可笑,薄宴时因为你不是第一次,芥蒂折磨了你这么久,到头来,原来他最嫉妒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
撂下重磅炸弹,白盈盈起身就走。
和我过招时日多了,她俨然成了精,比谁都了解什么能撼动我,我踏着步伐,快速上前,在白盈盈即将拉开车门的时候拽住她的手腕。
“你这些话有证据吗?”
“要证据?”
白盈盈睨着我轻笑出声,“很简单,用你大儿子的头发和薄宴时做个亲子鉴定呀。”
“棠梨,我已经开始期待了,如果你知道当初强奸你的人是薄宴时,你还能若无其事的和他幸福的过下去吗?”
“他可是你恨了多年的人,更是折磨你让你痛楚的恶魔。”
“而我更期待的是薄宴时知道真相时候的嘴脸,哈哈哈哈,那一定大快人心。”
“你们夫妻两个都要因为我悲惨的命运付出代价!”
听到白盈盈这样笃定自信的模样,我已是兵荒马乱。
她眼底的恶毒是真的,但是那股亟待看到我和薄宴时自相残杀的迫切也是真的。
白盈盈砰上车门扬长而去。
我呆呆立在原地,直到“嘀”声打破思绪。
回身看去,薄宴时峻挺的脸庞透过挡风玻璃落入眼底,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我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我无法把容貌清俊的他和强奸犯划上等号。
可……
白盈盈不会无缘无故那样自信。
还有薄宴时追妻火葬场的时候,原来是因为白盈盈掌握了这个把柄。
我的不对劲很快引起薄宴时注意,他飞快下车走到我身边,微凉的手掌抚摸我的脸颊。
“怎么了?”
他眼底诚挚的星光描摹着我,看的我一阵意动。
“没、没事。”
我攥紧了手心,那些快要撑爆身体的愤懑和困惑,我一个字也没说。
这一刻我才深切的感知到,现在的薄宴时,以及甜蜜的生活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我甚至害怕说出口的那一刻,会破坏现在的氛围。
我无法对失去记忆,像极了我的少年的薄宴时宣泄任何不满。
那对他并不公平。
甚至,薄宴时自己也不知道。
白盈盈选择在这种时候说出真相,为的就是破坏我们的幸福,我不能让她得逞。
可到底是存了心事,我变得心不在焉的。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望着对面一大一小两张脸,之前不断浮现在心底的困惑有了答案。
原来原来,之所以我觉得棠清行和薄宴时长得很像,是因为棠清行根本是薄宴时的亲生儿子呀。
我吃着吃着饭,突兀的笑出声,在父子俩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又冷不丁的掉了泪。
这可把两个人吓坏了。
纷纷放下筷子,绕过长桌来我身侧,一个左边一个右边,大的弯腰捧住我的脸颊,仔仔细细的审度我的表情,小的怯怯拉住我的衣角,仰着小脸儿问我“妈妈你怎么啦?”
感动的颤栗沿着尾椎骨向上爬。
“没事。”
我凝着薄宴时担忧的眼眸,轻轻扯了下嘴角。
“就是突然想到一个电视剧,有笑点有泪点,真的很好看。”
这个解释安定了棠清行,却骗不过薄宴时。
晚间睡觉,我刚背对他阖上眼,耳畔就落下薄宴时的声音,“你今天情绪不对。”
“梨梨,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我转过来面对他,问出一个问题,“薄宴时,如果你恨了很多年的一个未知身份的人,却突然有某一天得知真相,原来这个人就是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会怎么选择?”
薄宴时的眸子瞬间定在我身上,我敏锐的发觉他原本轻捏我被角的手捏紧了,指骨泛着凛冽的白。
我静静地盯着他没动。
我们四目相对。
久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梦呓般开口:“我会在纸上作表格,打分,如果重要程度多过仇恨,那就消弭仇恨,重要度减少,这个人却不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如果仇恨多过重要度,那这个人不但要消失在我生命,我还要让他为曾经伤害我付出代价。”
“报仇的程度,取决于消弭掉的重要度。”
不愧是薄宴时。
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我的困惑。
我眼底挣扎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的投入他的怀抱,圈住他劲瘦的腰肢,任由他紧紧的把我搂个满怀。
薄宴时的吻细碎若雨,轻落在我的发丝上,声线更是喑哑透了,“梨梨,你恨的人是我?”
他语调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答案。”
我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不,是你妈妈。”
我对着这双破碎的眼眸熟练的撒了谎,“我在心中琢磨要如何面对她。”
“她之前,伤害我真的好深呀。”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追妻火葬场,我看在你诚意不错的份儿上,本来已经快要答应和你复合了。”
“可是你妈妈却拉着白盈盈做劳什子的试管婴儿,生生让我们之间蹉跎了这么久。”
我垂着眼眸,拽着他睡衣的衣角不肯撒手。
这个回答让薄宴时深深松口气,“不是我就好,梨梨,你不知道我听到你问这个有多担心。”
他捧起我的手,在手指尖上重吻了下。
“我很怕以前做过错事,让你可以随时毫不留情的抛弃我。”
我看着薄宴时,倾身上前,伸手搂住他的脖颈,任由他埋首在我的颈窝。
我们相拥而眠。
尽管我心绪浮动,可是在他的怀里却睡的很踏实。
翌日,我借口要去工作室,甩开薄宴时,拿着薄宴时和棠清行的头发,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将东西递过去的时候,我的指尖都在颤抖。
既希望事情是真的,又希望事情不是真的。
“加钱,我要很快看到结果!”
我颤抖着嗓音请求。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煎熬的,度秒如年的我让薄宴时惴惴不安。
“棠梨,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该惩罚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自己。”
薄宴时俨然愠怒。
我在他捧着我的掌心里把脑袋摇晃成拨浪鼓,“我没有在生气,薄宴时,只是我在等待一个很重要的结果。”
“什么结果?”
“专辑?”
他闻言懊恼的皱眉,背过身去,“抱歉,现在的我就是废物,根本记不起关于作曲的一切。”
“不过我会聘请业界最好的作曲家,为你量身打造最好的专辑,绝不能——逊色于那个姓白的。”
我在他炙热的目光中轻笑出来。
这一刻,我突然间释然了。
就算薄宴时真的是强奸犯又如何,按照他那个方法,他如今对我的重要程度,已经足以抵消积蓄在我心中多年的仇恨。
真的很奇怪。
当人被爱满了,心的容量会变得很大,连多年的仇恨都能渐渐消弭。
我以前可一直是睚眦必报的恶女呀。
我在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原谅了薄宴时。
重新窝入薄宴时怀里的时候,我阖上了眸。
困惑我多日的问题,在这个刹那被解决了。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那一日,我从容拆开,然后见到了那一行字。
父子关系成立。
高悬的心脏落地。
我迎着灿烂的阳光看向院子里的一幕。
薄宴时推着棠清行在荡秋千,秋千荡的老高,婴儿车里面的星星拍着巴掌,笑的嘴角口水落了好大一坨。
兜兜转转,我们一家四口,总算团聚。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百感交集,百味杂陈,不过最终都化成嘴角一个浅弧。
我再见到白盈盈的时候,她眼底都是震惊。
“我都把真相告诉你了,你竟然怂到不敢去做亲子鉴定,还和强奸你的人亲亲我我?棠梨,你有没有羞耻心!”
她显然对我和薄宴时依旧恩爱十分不满。
我的反应很平淡。
“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你说的不错,薄宴时的确是棠清行的亲生父亲。”
“那你怎么——”
白盈盈的话戛然而止,而后不可置信到声音都尖锐起来。
“你——”
“你居然原谅了薄宴时?哈哈哈哈!真的很可笑哎,你不是恨他吗,恨了那么多年的仇人近在咫尺,你却不敢复仇?”
白盈盈笑至眼角泛泪,这一刻她的悲恸都不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哀悼自己。
她咄咄逼人,“你不是一向自诩不圣母吗?”
“为什么你的底线和原则面对薄宴时的时候悉数化为乌有?”
这一刻,我是怜悯白盈盈的。
我由衷的感觉到一个人如果被爱满了,格局也会随之变大,我不再和从前一般,嫉恶如仇,睚眦必报。
好似凭空拥有了上帝视角。
甚至可以公平的悲悯每一个个体。
哪怕这个人曾经是我的仇人,例如薄宴时,例如此刻可悲可怜的白盈盈。
“白盈盈。”
我撩起眼眸,笔直的看向她,“趁着薄东城现在愿意投资你,换个赛道吧,别再当歌手,一味想要赢过我。”
“趁着还年轻,趁着一切都来得及,给自己长出翅膀。”
白盈盈错愕,然后恼羞成怒,“你知道什么,做歌手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没管她能不能听懂,道:“你知道鸟儿轻松自如的站在一根即将折断的枯枝上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白盈盈追问。
“是因为她生出了自己的翅膀,拥有自己能力的人是不惧任何危机的。”
“鸟儿站在细枝上,是因为她有翅膀,有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因为她长着爪子可以牢牢的抓住那根细枝。”
“你什么意思?”
白盈盈似乎是听懂了,“你是讽刺我只是攀缘大树的菟丝花吗?”
但是她又显然没听懂。
在我离开之后,对着我的背影大喊。
“你想要杯酒释仇恨,那简直是在做梦,我这辈子一定要和你和薄宴时不死不休,牢牢的纠缠一辈子。”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薄宴时大概是看我这段时间不太开心,在我回办公室后,忐忑的递给我一本册子。
撩起的薄薄眼皮中,满满的紧张和在乎。
“这是什么?”
“棠梨。”
他在郑重其事的时候,总会舍弃小名,全名全姓的喊我。
“虽然我不知道以前如何,但是我想给你一个婚礼,在我的认知里面,以前的我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是现在的我。”
“我总是想和你有一个正式的仪式,这样我才能彻底心安。”
我看穿了他的言不由衷,挑眉看他。
“想昭告天下,趁机宣誓自己的主权?”
在昨天我和燕栩因为专辑的事情见了一面之后,薄宴时就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中。
真的很神奇。
原来人在失去记忆之后,并不会失去原有的警惕心和直觉,甚至是逻辑和思维。
薄宴时依旧视燕栩为心腹大患,见到他出现就如临大敌。
我的调侃让他唇瓣抿紧。
反问,“不可以吗?”
我笑弯了眼眸,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峻挺的脸庞。
失去记忆的薄宴时啊,怎么能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