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不是很理解白晓峰对白盈盈的态度。
总之,这个人让我浑身不舒服,远离就对了。
想到这里,我谨慎的眯眼盯他一眼,然后扬声喊老板。
这一开口,随之跨入大厅的还有燕栩。
燕栩见到白晓峰,脸上的表情和我如出一辙,快步走到我身边,小心的护着我,低问,“饿了?”
有燕栩在身边,我悬着的心安定些,危机感接触,长长松口气,轻“嗯”一声。
白晓峰舌抵腮帮,斜乜过来,“正好我要和保镖去一趟镇子里,你们需要什么可以开口。”
“不必了。”
燕栩直接了当的拒绝。
白晓峰似有忌惮燕栩,见他护的紧,意味深长的睨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刚才问过老板,饭菜还要一会才熟,我去车里给你取一点吃的。”
“你先在这边坐一下。”
民宿的大厅有一整排的沙发。
我坐下没一会,就见到走廊转出一道纤薄的身影,白盈盈已经不复之前的脸色苍白,面色晕着不正常的潮红,而且看着很虚弱,手扶着墙壁,好似快要站不稳。
“棠梨姐,见到我哥哥了吗?”
“他出去了。”
我淡淡的回应。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平静给了她错觉,她竟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她已经被烧的神志不清,瞳孔都开始涣散。
却还是趴在茶几上,目光径直看向我,“……我其实早就后悔了。”
“不该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的地步。”
“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可是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我的心就像被尖刀攮了下,还旋转着拧了一把,锥心的剧痛沿着那个点蔓延开来。
疼痛和难堪让我目光凌厉,撕破了平静的假象。
“你确定要跟我说这个?你现在难受,我听了只会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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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但不爽,甚至比白盈盈还痛。
但不能露出端倪。
白盈盈闻言竟然顺着眼角流下泪来。
“谁叫我做错了事?我都是活该……”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不想再听。
鳄鱼的眼泪更不会动人,只会恶心人。
我索性去了院子里透气。
老板在院子里搭了阳光棚,棚外面就是东倒西歪的石榴树,地上湿漉漉一片,石榴花打着转儿在上面漂浮。
狂风骤雨渐歇,柔风拂过,细雨连绵。
整个院子显露出一股孤清萧索的意味来。
我听着雨点密集拍打玻璃的刷刷声,感觉心脏被细密的刷毛掠过,丝丝寸寸的刺痛蔓延到空气中。
自从白盈盈出现以来,我一直都在刻意压抑那股被背叛的痛。
情绪如水一般灌入身体,又被我用理智为名狠狠镇压。
而今,寸寸累积的情绪终于不堪重负,压垮了理智的桥梁,轰然倒塌。
我眼眶泛红,任由心底酸涩的河流倒灌入每一颗细胞。
呆了没多久,我就被燕栩找到。
他手里拿着零食袋子,那是我们在服务区的便利店买的,踏入阳光棚,似是察觉到空气中流淌的微妙气息,身形微顿。
我回头一看,对着他一笑。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给你一点独处空间?”
“不需要。”
我走过去接过零食袋子,随手打开一个可有可无的咬了一口。
“心情不好?”
燕栩咬了一口,看向我。
“刚才白盈盈凑过来,说她后悔了。”
我笑着看向燕栩,尽管努力克制,却还是被酸涩激红了眼眶。
“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诉苦?”
“她毁了我和薄宴时的婚姻,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静。”
“你恨她。”
燕栩平静的接茬儿。
“……是。”
我提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不恨,但是我更清楚,我该恨的人是薄宴时。”
“是,你恨薄宴时,但你更爱他。”
我瞬间撞入燕栩温润的眸底,原本以为燕栩这样的君子,眼神应该很澄澈,该一眼见底才对。
可定睛细看,才发觉那温润的表象下,竟潜伏着深邃不见底的海。
我唇瓣嗫嚅了下,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对薄宴时是什么感情。
“看我猜对了吧。”
“别想那么多了。”
“你现在情绪不好,很容易钻牛角尖……”
燕栩的话音落下,就听到房间内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了——她晕倒了!”
我和燕栩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这说的应该是白盈盈。
进入大厅,里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白晓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身边还带着医生,凌乱的脚印疯狂的踩踏上地毯,留下一个个泥印子。
白盈盈被众人围绕着,现在已经被平躺着摆放在长沙发上,医生正掀开眼皮查看她的瞳孔光反应。
“昏迷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生的询问声落下。
老板怕担责任,慌乱的摆了摆手,“我不知道啊,这姑娘自己在这躺着,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保洁大妈嘴巴急急的输出,手指直直的指向我。
“我扫地的时候见到这个姑娘和她说了几句话,不过没纠缠什么,人家小姑娘没理她,很快去了阳光棚……啊——”
尖叫声是因为白晓峰红着眼就朝我扑过来。
“你这个贱人!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
支骨嶙峋的拳头关节凛白,裹挟呼啸的风声迎面砸过来——
“砰”!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下,反而耳畔响起一连串的哎哟声。
我掀开眼皮,看到白晓峰已经被掀翻在地。
而燕栩挡在我面前,面色冷的一个劲儿冒寒霜。
“不想活了可以尽管动手试试。”
随着燕栩的话音落下,保镖们齐刷刷上前,拖起白晓峰丢到院子里就开始殴打。
那边薄家的保镖见状面面相觑。
我看得出他们的想法。
因为他们是奉命保护白盈盈和她肚子里孩子的,白晓峰平时对他们颐指气使,这会落难了,所有人都装视而不见。
几个人迟疑了几秒,倒是很快有了反应,在医生的指挥下抬起白盈盈抬入车子里,直接送入了县医院。
车子呼啸离去。
而白晓峰则是在保镖们的招呼中连连哀求。
“我知道错了,燕少,饶了我吧!”
“求你了,哎哟,疼死了!”
燕栩身高腿长,居高临下的俯瞰白晓峰蜷缩的身子,音调冷淡入骨。
“你得罪的人,不是我。”
白晓峰瞬间明白过来,开始对我求情。
“棠小姐,薄太太,我错了,原谅我——”
我也并非心慈手软的人,他刚才那一下直接是对着我而来的,我怀着孕,若有万一,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发生意外。
所以我冷笑了下。
“错了那就付出代价,至于我原谅不原谅,那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你要的是解脱困境,可怎么办呢,我和你想法相互悖离。”
白晓峰愣几秒,很快反应过来,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贱——”
迎接他的是更凶猛的拳打脚踢。
我笑看他,“骂得越凶,痛的也越极致哦。”
很快白晓峰就骂不出来了。
“别打坏了,到时候赔偿金太多我会心疼。”
我叮嘱了句。
“他可不配。”
从始至终,燕栩都笑看我。
眼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无奈,开口的时候语调多了一抹感慨,“我终于见到了你以前的影子。”
我一怔,回头看他。
很奇怪,我记得自己暴露本性的时候不多,最起码在燕栩面前遮掩的好好的,可他怎么见到我这副乖戾的模样丝毫不惊讶?
“学长,你怎么知道……”
“我吗?”
“见过你和薄宴时在小巷里面揍人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原来我这个明媚张扬的学妹,竟还有我不知道的一面。”
我脸上微微泛红。
记忆瞬间秒回到从前。
那时候的我刚刚追求薄宴时,他虽然是穷小子,但课业优异,凭着出众的皮相,也被评为风云校草。
加上身上那股桀骜孤高的劲儿,被女生们私下评为高岭之花。
我那时候和朋友打赌,要花半年的时间摘下这颗校草,自然是追的很勤。
放学跟在他后面,哪怕他身高腿长扯着风似的,没几步就把我落下好远,我还是一溜小跑追上去,伸开胳膊拦在面前。
“等一下,薄同学,我有个恋爱,和你不得不谈。”
奔跑让血色染红了我白皙的脸颊,发丝两三缕飘荡在小巷的穿堂风中。
风裹着他身上清隽的少年气息,灌的呼吸都轻浅,空气都流淌着一股羞意。
薄宴时被挡住去路,修长的胳膊捏住我的腕骨,宽大的腕骨筋骨因为用力青筋鼓出,脉络根根浮在掌背上。
他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在高中谈恋爱。”
“早恋的话,你可以找别人。”
我气馁。
这朵高岭之花的确不好攀,但下一秒又鼓了鼓腮帮,歪着头,眼眸适当的透一点愚蠢的无辜。
“可是我的恋爱,只有薄同学配谈。”
“他们都没有薄同学优秀。”
“谢谢夸奖,但大可不必。”
薄宴时垂下薄薄的眼皮睨我,眼角眉梢的不耐烦。
“不用客气,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因为他捏我手腕的动作,我和薄宴时的距离前所未有的缩近,近到我能闻到他校服上传来的淡淡的洗衣皂味,以及他因为打篮球生出的微微汗味。
我脸红,越羞行径也越大胆。
凑近他衣领嗅闻一下,澄澈分明的眼眸勾勒他清俊英挺的脸庞。
“薄宴时,你好香。”
“起开——”
下一秒,我垫脚,拽住他衣领,唇生涩又勇猛的撞上他开合的薄唇。
不耐烦戛然而止。
眼帘里面是薄宴时因为震惊瞠大的漆眸。
他眯着眼阔,睫毛颤抖,咬着后槽牙,切齿痛恨,“棠梨,你好不要——”
“怎么了,亲的你恼羞成怒了?”
“刚刚那个是我的初吻哦,你不吃亏。”
我笑眯眯,眉眼弯弯的觑他,手指指指脸,“你要觉得吃亏也简单,允你亲回来,加倍,也不是不行——”
“你——”
暗巷的穿堂风中,少年气的胸膛起伏。
后来。
我一味厚着脸皮纠缠上去。
在某一天跟踪他回家的路上,见到几个小混混纠缠他。
我身后跟着一队保镖,当即打了电话。
可暗巷深长,保镖们不熟悉路况,一时半伙找不过来,眼看着有人抡起铁棍当头朝着薄宴时砸下去。
我脑子一热,见到地上有板砖,拎起来就砸上混混的脑瓜。
血——染红了我的眼帘。
我哆哆嗦嗦,保镖们上前来善后,小混混们一哄而散,我却颤抖着手,半晌哆哆嗦嗦回不了神。
然后就在身躯连绵不绝的颤栗中,清隽的少年气息突然前所未有的近。
我被紧紧的拥入一个怀抱。
薄宴时变声期难听的少年嗓音撞过耳膜。
“棠梨,我允许你当我女朋友了——”
“开心吗?”
狂喜卷入瞳仁,盖过了我打伤人的心理创伤。
至今仍记得那天吹过巷子的风是桂花味的,混合薄宴时身上的香气,能让记忆呼啸而过,也让回忆戛然落幕。
“学长——”
我轻轻叫了燕栩一声。
他眼尾微湿,显然也陷入了从前的回忆中。
“嗯?”
“我那时候,好喜欢他呀——”
我盯牢燕栩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现在也是。”
燕栩嘴角的笑僵一秒,又释然绽开。
盯牢我的眼,他也意味深长。
“我也是。”
是什么?
我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想不到燕栩居然这样死心眼,哪怕我拒绝的这样斩钉截铁,依旧没有让他死心。
大概,爱就是这样一种,不能收放自如的产物。
它是爱人眼睛里的第八大洋,嘴巴闭紧,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见打的差不多了,我让人收了手。
“白晓峰,不要挑衅我们的耐心。”
白晓峰眉眼阴沉,伸手抹了抹嘴角的淤青,死盯着我和燕栩,诡异的笑了。
白盈盈去了县医院没多久,雨渐渐停了。
夜半时分,我睡的昏昏沉沉的时候,依稀听到客栈门板被人敲响的声音。
没想到这大晚上还有人入住。
我没往心里去,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我才惊觉昨晚漏夜入住的人竟然是薄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