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道沉冽入骨的嗓音才响起。
“她怎么会有抑郁症?”
“其实她的哮喘表面上看是哮喘的症状,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抑郁症。”
“抑郁症惊恐发作的时候,患者会突发强烈的身体不适,胸闷,心悸,气透不过来的症状,都和哮喘很像。”
“但哮喘发作有固定的过敏原,而惊恐发作则是情绪受到剧烈刺激才会发作……”
我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明明神志是清醒的,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却怎么也掀不开眼皮。
好似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抽取我的力气,只能软在床上,像一滩烂泥。
薄宴时沉冽的嗓音好似能抚慰所有不安。
明知道不该奢求,这一刻我甚至不能控制的对他生出了一点眷恋。
但下一刻响起的清甜嗓音,立刻把我打回原地。
“棠梨姐竟然有抑郁症?”
“可是我看她生活中很正常啊。”
空气一团安静。
我许久也没听到白盈盈的声音,倒是听到薄宴时好似在打电话。
“高际,去查一下棠梨所有的就诊病例。”
立刻有心火从我身体里焚出来。
我那么辛苦护着的秘密,怎么能被薄宴时知晓!
我用力冲破那层迷障,揪着床单的手绷到了极致,才勉强掀开了眼帘。
“薄、宴、时。”
我从不知道自己在发病的时候,咬字居然回这么怪。
一字一顿,音调又很重,很僵硬。
“我的确有抑郁症。”
我努力咽了咽喉咙,把内心深处压抑了太久,急于冲破跑出来的委屈给吞下。
“不用调查了。”
薄宴时幽沉的目光隔着空气看过来的刹那,包裹我的那层堡垒好似从我身上寸寸剥落。
那种暴露在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的无措,让我的安全感骤降至最低。
我牢牢的抱着膝盖,可密布身躯的战栗和颤抖还是占据了高地。
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全都见了鬼,我知道自己一定很狼狈。
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沿着我的眼眶一颗颗的滚落到腮帮,洇入唇角,尝到里面苦涩的滋味。
我仰着头,在通明刺眼的灯光中哀求的看着他。
“不要查,给我留点尊严,求你……”
我哭的泪眼模糊,尊严在这一刻彻底扫地。
在朦胧不清中,只依稀感觉薄宴时的身躯绷的很紧,他站在我病床前,笼罩在我头顶的那片阴影,很久也没动弹一下。
“盈盈,让高际送你去酒店。”
白盈盈显然是被这一幕弄的危机感十足,她的嗓音也透着颤,“宴时,你要把我丢下一个人吗?”
“可是我也好怕。”
“棠梨姐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哭的这么惨?”
惨吗?
我知道自己一定很丢脸。
但我还不想在白盈盈面前丢脸,明明眼泪还连绵不绝的往下掉着,我却对白盈盈扯了个笑。
“我不惨,这只是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正常的身体反应。”
“我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泪腺失去了控制。”
“听话,这边的事情安顿好,我就过去看你?”
薄宴时哄人的声线真好听。
白盈盈到底是被他哄住了,在高际过来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跟他告别。
“宴时,那你早点回来。”
“……嗯。”
我突然觉得,刚才把薄宴时当成我的安全感是那样可笑。
他早已经不属于我了。
为什么我却还是在内心深处残留他的位置?
“薄宴时,帮我给燕栩打电话,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留下来。”
我抱着膝盖,瑟颤着肩膀在灯下仰望他。
薄宴时没回应我,只是突然俯身,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摩挲了下我哭的湿润通红的眼尾。
“还是很想哭?”
“为什么想哭?”
我死死的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脸上肌肉的走向。
可是感知到他身上扑面而来,毫不保留的关切的时候,那股要哭的冲动更强烈了。
“你快走,我不想被你看到。”
我把整张脸都埋入膝盖,哭的横膈膜都拉风箱一般泛起痉挛的痛。
突然,我被一股劲力箍住,他将抱着膝盖的我整个拥入紧窒的怀抱中。
天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最承受不住的就是薄宴时的好。
他一点点微末的好,就能引的我飞蛾扑火一样冲过去。
我好容易才把丢在他身上的心收回一点,怎么能半路而废?
“松、手!”
他箍的那样紧,乃自于我说话都费力。
我稍有挣扎,那股箍紧的力道就越猛,甚至还有细碎的带着浓浓安抚意味的吻轻落在头发上。
“听话,梨梨。”
“不要动,我等到你情绪稳定下来。”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挣不脱,我用了更紧的力道,牢牢的抱住了他。
无知无觉的眼泪顺着眼尾,源源不断的流淌到他的西服上。
我哭的声嘶力竭,最难过的时候,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薄宴时的肌肉瞬间崩紧,但却一声没吭,任由我咬着。
我没想到,在发病最脆弱的一刻,我们之间的关系竟然能融洽到这样的地步。
这是以前的我从未想过的。
等到情绪彻底平静,瑟颤身躯的那股劲儿从身体消失,我才惊觉在病房紧紧拥抱的我们到底有多不合适。
理智占据上风的那一刻,我猛的推开了薄宴时。
模糊的焦距定焦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高定的西装肩膀被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凹痕。
而胸膛的位置更是被我哭出水渍,那一片颜色明显要深许多。
下颌突然被他毫不留情的捏紧,他咬着牙额头的青筋都一蹦一蹦的。
“用完就丢?”
“棠梨,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没冤枉你。”
说完他甩开了我的下巴。
但这个动作也牵扯到伤口,他皱着长眉“嘶”了声。
“对不起……”
我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我咬他肩膀的地方被扯到了。
在他半愠怒半讥诮的目光中,我鼓了鼓勇气,道:“我帮你看看伤口?”
他不置可否,眉眼冷峻,我本以为他会气的丢下我,没想到竟然转身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外套被丢到床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去拆袖扣,动作流畅,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