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京辞将田夫人的供述呈交给了文宣帝。
“自陛下推行女户以来，阻挠甚多，不在于朝廷官吏，而在于亲族。想来如章云微者，世间众多。”
她语气沉冷，“为霸占家产，杀人害命，无视朝廷法度，更无视君上。臣恳请，重惩田宏明之流。”
然后她听见了逆天言论——
“由此可见，就不该强行推行女户。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自古以来皆如此，也没出过这等事。章云微不思伯父养育之恩，又意与男人私通，不知廉耻，不仁不义。章平为保家风，行事虽有些过激，但也在情理之中。公主此言，有失偏颇了。”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了大谱。
谢京辞自入朝以来，好久都没听过这么奇葩的言论。
她看过去。
谢庭煜的老丈人，吏部尚书赵永年，也是纪青姝她亲爹。
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敢蹦跶到我面前了。
谢京辞冷笑一声。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杀人害命，强占家产，合乎情理。若按赵大人的说法，天下刑律一大半就该废除。郑大人，你刑部想来会轻松很多。”
郑原在心里把赵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赵永年真是不开眼，得罪谁不好得罪这位小祖宗，还是当殿呛声。人家亲爹还在上面坐着呢，你算哪根葱？ 信王还没登基你就端国丈的架子了。
真是不知死活。
“殿下说笑了。”
郑原站出来，“所谓人命关天，无论何种理由，都不能无视朝廷法度，若人人效仿，岂非天下大乱？先帝在位时，朝廷就已颁布了女户政策，赵大人此言，非但有失公允，且有对先帝不敬之嫌。”
赵永年脸色一变，当即跪下。
“陛下，微臣不敢…”
谢京辞打断他，“赵大人刚才说的话，满朝文武皆已入耳。常言道，逝者已矣，当以重之。你非但公然为一个罪人喊冤，还对受害者一再贬损责难，如此羞辱一个已故之人，当真是没有心肝。”
赵永年脸色铁青，“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微臣只是就事论事…”
“什么叫做就事论事？章云微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是她的错？章平若觉得她是个负担，当初为何要接这个累赘？无外乎看重兄弟每年所增金银罢了。原本就是桩交易，人家姑娘长大了，想要开户自立，他又百般不许。诸多借口，不过一个利字。于是他借用职权之便，构陷杨月笙，致使其喊冤而死。又强行逼迫章云微出嫁，在她病重之时投毒。这样丧尽天良之人，赵大人竟也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谢京辞目光淡淡一瞥，“乔大人，章平原是你大理寺属官，他如此行事，不知你从前可有耳闻？”
乔缙：“…”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于是赵永年的仇人又多了一个。
乔缙站出来，义正言辞，“启禀陛下，章平为官不仁，为长不慈，为人不义。臣虽曾与他共事，却不敢私心偏颇，为其开脱。前京兆尹田宏明苛待发妻，残杀侍女，还公然对陛下大不敬，其罪当诛。”
郑原也跟着附和。
“公主所奏合情合理，还请陛下应允。”
文宣帝点头。
“准！”
谢京辞又道：“陛下，赵大人方才所言，实在诛心，儿臣以为，不可轻纵。”
朝堂上大部分人都装死。
明镜司直属皇帝，谢京辞既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他的心腹之臣，人家办案，走的是正规程序，案情也查得清清楚楚。显然陛下也是满意的。
赵永年不知道发哪门子疯，非要当殿跟公主呛声，这不纯纯找死么？
还有小部分看向谢庭煜。
你老丈人有难了，你不会还无动于衷吧？
谢庭煜确实站了出来。
“父皇，赵大人言语有失自是不该，长姐所言也合情合理。只是赵大人担任吏部尚书多年，一直勤勤恳恳，也无甚大错，还请陛下从轻处置。”
“……”
行吧，这也能算求情。
其实大臣们心里门儿清，除非谢庭煜当上太子，得皇帝偏爱，否则他还真斗不过谢京辞。
无论实权还是心智，他都差远了。
尽管很多人也对谢京辞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有事是真的上。
亲王和首辅她敢动，蛮夷突厥欺压，她也敢打。
大部分人对她还是服气的。
对比之下，谢庭煜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王爷，虽品行尚可，实力确实不足。
“漠视人命，公然为罪人开脱，信王觉得，这不算大错？”
谢京辞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直接呛声。
大臣们缄默不语。
谢京辞还是头一次公然针对谢庭煜。
谢庭煜也愣了下，“臣弟并非此意…”
谢京辞不给他分辨的机会，道：“你在路边看见一朵花，觉得甚是娇艳，于是心生欢喜，将它攀折收藏。可缺了阳光和土壤，它逐渐枯萎凋零，再不负昔日生机勃勃，你便心生厌弃。”
“花有何错？错的本是人心贪婪。不过看其弱势，肆意欺辱，为自开脱罢了。”
谢庭煜听得此话，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便很耿直的问了出来。
“长姐此话何意？”
谢京辞目光冷冽的看了眼跪着的赵永年，“赵大人心里清楚。”
赵永年下意识抬头，对上她的目光，顿觉遍体生寒。
谢京辞又面向文宣帝，高声道：“陛下推行女户，本是仁德之举，奈何天下悠悠，人人逐利，为一己贪心，向弱者举刀。今日是章云微，来日也会有其他人。为断此不正之风，臣以为，当设以严苛律例，使小人心有所畏，弱者得以发声，不致百姓有冤难诉，政令难行。”
郑原立即附和，“臣附议。”
同样被谢京辞‘鞭策’过的户部尚书跟着应声，“女子担有生育之责，而人口是社稷之基础。臣认为，放开女子立户，鼓励女子从业，许寡居者改嫁。不但能增加人口，劳动力与生产力也会随之提高，税收增长，充盈国库，实乃利国利民之举。”
“故，臣附议，请陛下准太华公主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