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来，围观的百姓就兴奋了。
侍卫成围栏状，拦住拥挤的百姓，不许他们靠近公主。
“别伤人。”
谢京辞感觉自己头顶上可能写着‘青天大老爷’五个字。
杨小妹见到她，死寂的眼一下就亮了。
“殿下！”
她挺直脊背，双手捧起血书，凄声高喊，“大理司直章平和京兆尹勾结，栽赃陷害，致使家兄蒙冤，枉死狱中。求殿下为民女做主，替民女枉死的兄长平冤昭雪。”
新提拔上来的侍女梅香上前接了状纸，递给谢京辞。
谢京辞看完后脸色微变。
“进来说吧。”
太阳底下跪着，别中了暑。
梅香弯腰扶杨小妹起身。
杨小妹心中忐忑，跟着她走了进去。
百姓一看公主接了状纸，都很兴奋，就等着看结果。
谢京辞最近是真的忙，办学还好，普及教育，为朝廷培养人才，政令下达后大部分官员还是挺配合的。
难的是女户和招募女兵。
男人站在高处太久，习惯了不把女人当人，怎能允许她们分户自立？更别提当兵了，当兵是要训练的，就女人那身量，受得了那个苦？再说女人当了兵，家里老人谁伺候？老人谁照顾？
真是异想天开。
当官的倒是不敢抗旨，但老百姓不配合啊。
谢京辞倒也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生气。
杨小妹这份状纸，正好就跟女户有关。
进屋后，她就又跪了下来。
谢京辞揉了揉太阳穴，“这里不是公堂，你站着回话就是。”
“是。”
杨小妹还是很紧张。
她听说过太华公主仁慈，一心为老百姓，不畏强权，不惧外敌，最是公正无私。
这才来喊冤。
“你既说你哥哥冤死，怎么不去大理寺或者刑部？”
杨小妹道：“官官相护，民女不信他们。”
谢京辞：“…”
听起来好像在变相夸她公正。
“除了这血书，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杨小妹满脸悲愤，“这血书是兄长在狱中受刑时托一个好心的狱卒送出来的，他已经死了。民女也遭到过追杀，在山中躲避数月，才侥幸得以存活至今。”
谢京辞点头，“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杨小妹擦了一把眼泪。
“民女父母早逝，家中仅有的二亩田产被叔伯占去，还将我们兄妹卖去梨园。哥哥嗓子好，有天赋，被园主收为义子，亲自培养。作为戏子，哪怕是名伶，在权贵眼中不过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可以肆意打骂羞辱。”
“哥哥为了保护我，便让我做他身边的丫鬟，等他有了名气后，求园主放了我，给我置了一座一进的宅子，希望我有个良民的身份，将来嫁个好人家。”
“他十三岁登台，唱了七年，深受达官显贵追捧喜爱。去年大理司直章府老太太大寿，他去府上表演。遇上了寄居章府的表姑娘章云微，后来章姑娘便时常到梨园听哥哥唱戏，日久生情。”
“那章姑娘的父母原是益州有名的茶商，商籍居末流，于是他们便将女儿送往京城兄长家里，每年都会送上大量金银以表感激。后来章家父母在运货途中被山匪所杀，家产全都由章平代为打理。”
谢京辞听到这里，心中便已知晓，这万贯家财大约是拿不回来的。
“章姑娘心知人皆贪婪，那样大的家业，谁会不动心？她想要立户出府，可那章平端着长辈的身份，叫她有苦难言。于是便想着，和我哥哥成婚，以嫁妆的名义将家产要回，至少得拿回一半，剩下的就当报答多年养育庇护之恩。”
“可章平哪里肯？”
“为了永绝后患，他以拐卖罪状告我哥哥，又陷害他偷窃，将他送交衙门。哥哥在衙门里受尽酷刑，最后被他们逼着画押，伤重而亡。”
杨小妹声音哽咽，哭得颤抖。
这就是吃人的封建制度。
哪怕有朝廷政令，女子仍旧难以挣脱桎梏。
继承权是男人的逆鳞，她们会想方设法的打压，卑鄙的人心背后，是鲜血淋漓的人命。
当初林玉芳等人随谢京辞来北齐，若非有她的公主身份庇护，她们也难以立户。
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
那位章姑娘，要么认命，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杨小妹找到谢京辞，也是无奈。
就算大理寺和刑部肯授此案，但民告官，是要挨杖刑的。只怕状纸还没送上去，她就被打死了。
只有来公主府。
谢京辞半晌无言。
她看到的不止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而是被压迫的千千万万女性。
章云微想要回自己父母留下的家产，却处处受掣肘，最后还搭上了情郎的性命。
这样惨烈的故事，绝对不是个例。
北齐早有女户政策，可这么多年了，收效甚微，便在于此。
“这诉状，我接了。”
谢京辞深吸一口气，又吩咐道：“告诉母亲，好好安顿杨姑娘，确保她的安全。”
后面这句也就是顺口。
如今的公主府如同铁桶一般，任何人都不敢窥视分毫。
杨小妹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冯意冉，孙绮薇，冬雪、夏荷、红萼、绿鸢…仿佛女子生来低贱，连名字都不配有。
谢京辞去了明镜司。
“去打理司直章平府上请章云微来我司配合调查梨园名伶杨月笙拐盗偷窃案，另，去京兆府调取此案的卷宗。封锁梨园，将园主，以及从前和杨月笙交好的全都带来明镜司。”
“记住，是请他们配合查案，不要伤人。”
一道道命令下去，明镜司立即忙碌起来。
明镜司的官兵服为黑色，衣服上绣着铜镜，底下是祥云，镜内映着一轮圆月，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太阳。
日月普照，污浊尽去。
明镜高悬，奸邪尽显。
明镜司自打成立以来，也办过案子，不过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官兵，还是让老百姓有些诧异。
京兆尹毕竟是三品官，为免麻烦，谢京辞亲自跑了一趟。
京兆尹一听公主驾到，连忙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