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珠那边还没消息，沉香先被三夫人要了去。
魏氏向来在老夫人跟前做小伏低，尤其儿子落榜后，她更是恨不能把自己活成个隐形人。
这次却‘斗胆’向老夫人开口了。
“沉香她娘从前也是在我身边服侍过的，瞧着她的模样，就像看见紫心妹妹。既然公主容不下她，继续留在您身边怕也不妥当。不如让我带回去，来日给她许个好人家，也算不辜负了母亲一番慈心。”
黄氏看了她一眼。
魏氏仍旧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担心被拒绝，显得很是忐忑。
老夫人觉得慕容瑶太过咄咄逼人。
这皇家公主娶回来确实风光，却也着实不好伺候。
老夫人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憋屈过，却无可奈何。甚至有点埋怨黄氏从前眼高于顶，若早点给秋明轩定个名门贵女，哪有今日都麻烦？
沉香算半个家生子，老夫人私心里不想薄待她，听了魏氏这番话，她掀了掀眼皮。
“听说明琦近来很是荒唐，天天跑出去跟一群狐朋狗友厮混。你这个做娘的倒是清闲，也不说督促着他温书，准备三年后再考。”
魏氏脸色一僵。
那天儿子的抱怨还言犹在耳，句句都像刀子一般扎在她心口。
她既震惊又委屈，却无人倾诉。
老夫人这话，可谓火上浇油。
她敢怒不敢言，越发唯唯诺诺道：“母亲教训的是，日后儿媳一定好好督促他用功，将来也好光宗耀祖。”
老夫人轻哼。
“他如今除了酒色，脑子里还剩什么？我秋家门楣若是靠他，早就败光了。”
魏氏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夫人看她那模样就来气，“你这个做娘的不中用，那就换个人来督促他。你既觉得沉香妥帖，那就让她跟着明琦吧。将来明琦若能高中，便给她个名分，也算不辜负她这么多年的衷心。”
“什么？”
魏氏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
“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行？”
老夫人没想到她竟敢忤逆，脸色沉了下来。
“只是做个通房，又不是让明琦娶她，怎么，还委屈了他不成？”
魏氏捏着手帕，脸色阴晴不定。
“母亲，我晓得您看重沉香，可也不能将明轩不要的人往明琦屋里塞，这成什么了？”
这话又惹得黄氏不悦。
“什么叫明轩不要的人？三弟妹这话说得也忒难听。沉香自小跟着母亲，模样生得好，又知书达理的，若不是出身差了些，配个进士也绰绰有余。要不是公主恩威，岂能便宜了明琦？”
“再者明琦近来也着实不像话，身边若能有个懂事周到的侍奉，还怕他不收心读书么？将来他考上了进士，你面上也有光啊。”
魏氏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仍旧不松口。
“明琦也快十八了，过了年我给他说门亲事，等他成了家，想来也能收收心，自会上进，倒也用不着麻烦沉香。”
秋明珠坐在下方，将她过激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和秋明月对视一眼。赶在老夫人动怒前笑吟吟的开口了，“祖母，沉香便是跟了二哥，也是府里人。将来若不小心被公主瞧见，难免又生风波，不如让她跟着我做个陪嫁，日后若有机缘，也是她的造化。”
陪嫁基本就默认给男主人做妾了。
本来秋明珠将来出阁，老夫人也是会为她安排的，如今她自己提了，老夫人虽意外，但略一思索，倒是觉得可行。
“也好。”
魏氏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不甘。
秋明珠让沉香跟着香叶回去，自己和秋明月去了雪月阁。
“看来五妹猜得不无道理，沉香的身世果然有问题，看三婶那个样子，必是知情人。”
如果沉香真的是三老爷的女儿，她和秋明琦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是不能结合的。
可沉香之前被安排去伺候秋明轩，也没见魏氏说什么。
姐妹俩对视一眼，心里已有定论。
黄氏一直欺压魏氏，魏氏嘴上不说，心里焉能不恨？若能通过沉香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黄氏怕是比死了还难受。
只是这法子太狠了。
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牺牲沉香。
一个从没进族谱的私生女，秋家是不会认的。在她与秋明轩之间，老太爷自然是保长孙。
只可惜魏氏没算到，目的还没达成，沉香就被慕容瑶赶走了。
“可是她为什么想把沉香要过去？就算沉香是三叔的女儿，可她无名无分，就算将来随意低嫁了，也不是以秋家女儿的名义，伤不了秋家颜面。”
这也是秋明月想不通的地方。
就算将来沉香知道自己的身世，千金大小姐沦为丫鬟，还要低嫁给奴仆，心有不甘，意图报复，首当其冲的也是三房。
魏氏干嘛自掘坟墓。
这说不通啊。
一定还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魏氏最恨的应该是黄氏，那她要通过沉香报复的，也该是黄氏。
秋明轩这条路已经走不通，还能做什么？
总不至于把沉香送给二老爷…
秋明月忽然瞳孔一缩。
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沉香眼熟。
原来是这样。
“四姐，你可知沉香当初是怎么进府的？”
秋明珠摇头。
“那时我还小，尚不知事，哪里晓得这些陈年旧事？”
秋明月说：“沉香现在不是在你身边吗？你回去问问她。”
秋明珠便回去问了。
沉香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的未来都在这位四姑娘手上，便老老实实说了，“娘在临终前托人将奴婢送来秋府的。”
“你娘既是家生子，那府里应该还有亲眷，总不能她外嫁，一家子也跟着放了出去。”
通常被赶出去的奴仆，都是犯了错的。若是一家子都犯事儿，罪名就不会小，必然是要交官的。
“奴婢的娘是孤儿。”
沉香说，“被人牙子卖到秋府，因为长得漂亮，又伶俐，得了老夫人看重，留在屋里伺候。”
原来如此。
秋明珠又问，“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
沉香摇头，神色黯然。
“奴婢在出生前，父亲就去世了。娘说，他是去打猎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来，磕破了头没的。奴婢从来都没见过他。”
秋明珠心头一跳。
“那你父亲那边就没有亲朋好友了吗？怎么忍心让你卖身为奴？”
沉香苦笑。
“奶奶嫌弃奴婢是个女孩儿，要把奴婢卖给人做童养媳，娘自知病重无法再护着奴婢，就托邻居周大娘把奴婢送来了秋家，希望老夫人能稍稍庇护。”
奴虽是贱籍，可这世道，穷人吃饭都困难，还不如到大户人家做个丫鬟，没准儿将来还有大造化。
秋明珠沉默半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家乡在哪？”
“三川县望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