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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仗着脑袋瓜子聪明,鲜少跟他们这群兄弟姊妹扎堆玩耍,每次跟他说上两句话,便会不知不觉被这小子当驴子溜一圈。

“右边风景更好,依山傍水,更适合高人隐居。”

这条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元敬又扭身,很是紧张的第四次查看背篓里的见面礼,“一条腊肉、一饼茶团、一只酱板鸭……”他嫌寒碜,“只有茶团和咱家这御贡的长春法酒拿得出手。”

程允章笑,“姚大人还没答应收我为弟子呢。”

元敬却毫不担忧,语气中与有荣焉,“你是整个播州史上最年轻的举子,姚大人怎么会看不上你。前几天你不是熬夜写了几篇文章吗,只要呈给姚大人看,他必定答应做你老师。”

三品大员荣休隐居的大拿,若是能成为老幺的老师,整个元家也能跟着沾光。

这是比他寻找酒坊更重要的事。

元敬很紧张,程允章却云淡风轻,车夫用一根胡萝卜钓着驴子,驴子就自己往前走。

而程允章依旧专注的看手里那张黄纸。

元敬一看到那张纸就想起温家酒坊,又想起自己赌输的钱,语气不善道:“你老盯着这张纸看什么?我告诉你,这里面没什么高深学问,就是坑蒙拐骗!温家那小娘们用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整个平县的人!”

还弄什么销价券!

有他元敬在,温酒酒坊别想再制出一壶酒!

到时候这帮蠢货手里的销价券全部变成一张废纸!

程允章笑笑,苍白瘦削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瞳孔淡得近乎透明,他一字一句的为她辩解:“温掌柜没有坑蒙拐骗。”

她只是很奸而已。

滑不溜秋。

还敢大言不惭自称什么朱家传人。却不知朱家这两个字都是他编出来诈她的。

不过…温掌柜到底是如何得知四象会元的解法?

哎呀,真令人头疼呢。

然而驴车一个抖动,抵在元敬脚边的背篓向后一倒,元敬下意识去抓。整个驴车猛地向右侧翻,倒向一侧的河岸,三个人全部落水。

“我的纸!”

程允章第一反应是去寻那张黄纸。

抬眼一瞧,黄纸飘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程允章不管不顾往前跑去,元敬生怕这老幺磕了碰了回家被爹娘一顿胖揍。

是的。

程允章不止是姑母的眼珠子,更是程元两家的香饽饽。

谁带程允章出去,但凡程允章有个磕碰,挨打的必定是挑头之人。

又要连累他!

“这个书呆子!文章!文章!湿了!”元敬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却只能立刻从水里起身追过去。

程允章双腿泡在河水里,不断往前走着,黄纸飘飘荡荡顺水而下,最后终于慢慢停下。

面前有一青衣老者,一头鹤发,双目炯炯。

他赤着脚站在河水里,一只手里拿着鱼竿,一只手拦截住那张黄纸。

他弯腰,伸出两根手指,利落精准的从河面上夹起那张黄纸。

老者声音沙沙的,带着笑意,“年轻人,你在找这个东西?”

又瞧见程允章浑身湿漉漉的犹如落汤鸡,老者将鱼竿收回走向岸边,挑起空无一物的鱼篓,“不介意的话,去老朽家换身衣裳吧。夏日的水虽说不凉,泡久了却也容易生病。”

程允章飞速打量眼前老者一眼。

鹤发童颜,身形清瘦,手上无茧,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之人。

手,骗不了人。

尤其是那老者衣裳虽然朴素,一双眼睛却精光闪闪。

程允章眼睛一亮,又捏了捏自己藏在胸前已经湿透的文章,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愕然。

如今看起来,拿精心钻研的文章敲开求学大门是行不通了。

而那老者正低头饶有兴趣的研究黄纸上的内容。

程允章忽而心至神灵。

或许借温掌柜之手,能让他攀附上这棵擎天大树。

程允章唇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不慌不忙的拱手:“却之不恭。”

——————————————————

“这是天元式。”

当程允章借了一身干净衣裳,走来拜见老者的时候,那老者正盘腿而坐,而桌上放着的正是打湿的黄纸。

黄纸上的墨迹被河水晕染,老者便用另外的纸张誊抄好放置在一侧。

这是河边的一处茅草屋。

小巧精致,曲径通幽,屋内装修得简单质朴,窗台几株名贵的兰花却暴露了老者的身份。

桌上边角处还放着一壶银针白叶茶,趁着年轻客人换衣裳的空隙,他拿小炉子煮了一壶茶水,同时没忍住研究起黄纸上的题目来。

他语气笃定的指着那道题目,又笑吟吟的望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年轻人,眼露赞赏之色,“你在试图推导四象会元的解答过程?”

程允章走过去,和老者隔桌相对,随后自由闲散的坐下,仿佛和老友闲聊一般随意,“先生也知道四象会元?”

“略通。你可看过《四元玉鉴》上半册?”

作为天元术发展高峰的四元术,《四元玉鉴》更是登峰造极,却因为大陈朝并不重视算学而鲜少有人知晓。

程允章点点头,“看过孤本。可惜下半册失传。”

老者却大笑,手敲击在桌面,“但是却有人知晓解法。这人是谁?”

程允章想起温婉。

那个看起来小巧文弱的姑娘,每次都语不惊人死不休。

“此人是平县城内的一介商贾。她便是用四象会元的解法来保证酒坊收益。”

程允章便将温婉买酒促销抽奖的活动告知老者,老者听闻眸色大亮,语气笃定:“没错。她一定知道解法。”

“是。我用她酒坊的抽奖金额代入计算,发现按照她的定价,收益至少保证十之有三。”

那老者也来了兴趣,当下取出毛笔来,“你用了哪些方法解题?”

“算筹、虫蚀算、两元式,都试过,但是…”程允章低头叹息,“始终不得其法。”

老者立刻停笔,眼前这读书人的身份不容置疑,四象会元的解法早已失传,凭他们二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解法。

索性不如——

老者站起身来催促他,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那掌柜在哪儿?索性今日无事,你我去拦她寻求解法。”

程允章笑,“先生,我已经求过掌柜,但是遭到拒绝。”

老者蹙眉,眸色闪闪,“那定然是你不够诚心。我去求她——”

还不够诚心吗?

他可是砸了快八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