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主病
顾韬晦想起上次公主过敏是五更螺,而且应该跟瓦肆脱不了干系,那最好还是不要让瓦肆介入这件事了。
五更螺这个原料其实比较好找,虽然不常用于食材中,但药材里面是有的。最好找到这味药材,然后磨成粉,让公主稍微接触一下,慢慢加大用量,做出病情逐渐加深的情形来。
这当然需要公主配合,这也只能由方良去完成。
顾韬晦让方良找人去药材铺里买好几味药,五更螺只是其中的一味,这样不至于让人怀疑。然后再把五更螺磨成粉末,用水调和成丸,先制作了几十丸,让方良告诉公主服用方法。
方良仍然利用了姜府的渠道,成功地把药丸交到了公主手中。
方良说:“这个计划就是先把这段时间拖过去,就看公主愿不愿意配合了。”
公主说:“我当然愿意,我今晚就试着服用一粒。”
方良制止道:“公主先别急,今天不要服用,因为今天你来了姜府,怕到时候追查到这里,连累了我姨妈。最好找一个你在宫里哪里都没去的时候,而且乱七八糟吃了很多东西,查起来一团乱麻的状态,你可以慢慢找机会。”
公主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遂答应下来。
方良又问:“公主服用这个东西有点危险,你可想好了?还有服下之后,如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马上通知太医,不要耽搁了病情。”
公主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上次经历过,知道这个症状是怎么回事,已经有应对经验了。”
方良很是有点婆婆妈妈,一再嘱咐:“最好找的时间是白天,这时叫太医也容易,尽量去到人多的地方,这样既能及时获治,又有人证明。”
公主都一一答应下来,不耐烦地说:“好了,不要再叽叽歪歪的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回到宫里,公主思前想后,觉得过两天再试,试的时候想一想去哪个宫,把这个锅让谁来背?
公主良善,一直对把祸嫁给谁而举棋不定,最后心一横,去了德妃的华歆宫,一者她是始作俑者,二者去她那里问一问附马人选也很正当。
见公主过来,德妃露出会心的微笑,打趣说道:“公主等不及想来提前了解一下驸马的情况吗?我正要找人去叫你,谁知你就过来了。”
公主行了个礼,心情郁郁地说道:“给母妃请安!如果我说我谁都不想选,是不是要被责怪?”
德妃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傻孩子,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关的。而且你过来看,这些青年才俊都很不错呢。”
公主就顺从地走了过去,拿起德妃挑选之后的一份份资料看起来。看到端木瑞祈的名字,她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不是今科状元吗?”
德妃笑着说:“是啊,这里面我最中意的就是他了,人品好,有才华,又是端木家的,听说长得也很不错呢。”
公主假意说:“他是四哥的表兄吧?”
德妃点点头,道:“宫里的亲戚关系盘根错节,但这个也没太大关系。”
公主点点头,不再接话,眼光又继续浏览起来。
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也正常,未出阁的女孩子,点评男性,是很伤风化的一件事。
德妃看时间不早了,就问公主:“你备了午膳没有?不如就在华歆宫将就一顿?我们娘儿俩也好久没说话了。”
这提议正中公主下怀,她今天过来,时辰掐得极准,就是指望着在这边用午膳的。她不仅答应下来,还兴致勃勃地建议:“刚过来时,看见有仆妇提着两大篓子活虾去厨房,一时勾起了我的馋虫,母妃有叫他们做虾羹吗?”
德妃满不在乎地说:“这简单,现在吩咐他们做也来得及。”遂叫了跟前服侍的宫女去厨房提要求。
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公主就道:“母妃对我的婚事如此上心,我也没什么报答之处,想着我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刺绣,准备送母妃一件绣品,母妃看是想要什么?”
德妃喜道:“你这孩子,有这个心就很好了,哪里还让你费这些事?你出嫁之前事情这么多,不用了。”
公主执意说:“没事,这是我的心意,以后怕再没有时间和心情动针了。”
德妃想想也对,不忍拂了公主的一片好意,就说:“那也好,你给我绣一块绢帕吧,我拎着擦汗时也能想到你。”
公主于是答应下来,又跟德妃讨论了一下图案,午膳就摆好了。
因为做了虾羹,所以整个午餐以水产为主,蒸了一条鲥鱼,还炒了一盘水鲜芹,都是挺下饭的食物。公主胃口大开,破例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公主即告辞,说有些困倦,回家歇息一下,德妃也不强留,目送公主远去。
未及一个时辰,忽然公主的宫里就传出消息,让人马上去请太医,说公主突然晕厥,呼吸困难。
太医来了之后,施了一针,公主症状稍轻,太医不敢怠慢,仔细把了公主的脉象,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了,又问了公主今天的整个动静,想了很久,难以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只好先开了一个四平八稳的方子,然后回太医院再研究之后的用药。
公主生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德妃也遣了人过来询问,但也无力解决,只能等太医的结果。
太医院也抠破脑袋,查了那天公主吃的东西和接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也不知道是哪一道菜引起的,还是接触到的东西引起的。好在公主过敏的病史很丰富,所以最后太医就胡乱给了一个风邪入侵的说法,让公主远离各种可能导致风邪的物品,同时在宫里静养,哪里也不能去。
公主的身体仍然很虚弱,但病症是渐渐减轻了,辅仁帝听说之后,也放下心来,但给她物色驸马的事,也暂告一段落。这病恹恹的样子,嫁出去,皇家也不体面,还以为是抛弃一个什么包袱,所以辅仁帝就下令封口,对外说公主还小,皇上舍不得放她出宫。
端木瑞祈在公主还未发病的时候,听到了自己有可能被选中驸马,心头一阵惶恐,不知不觉就去了云门故径。
如嫣大约是知道端木近来遇到的困境,也不好提及此事,只得用琴声来劝慰他。她想了想,手指轻挥,弦音流泻,沽沽而出,原是嵇康名曲《风入松》。
端木瑞祈微闭双目,感知此曲,以及弹奏之人隐晦的情意,不觉有所明悟。一曲奏毕,端木长身而起,施礼道:“如嫣姑娘情怀高洁,瑞祈自愧不如。”
如嫣亦回之以礼,说道:“公子谬赞,只是公子在局中,自是烦闷,而小女子生性淡泊,又自小无家,无羁无绊,所以会看得比较开。”
端木瑞祈长叹道:“都说大家宜养闺秀,殊不知风尘之中开出的莲花更无瑕疵,我虽然不以世俗之眼看人,但仍然跳不出此窠臼,徒唤奈何。”
如嫣微笑回道:“公子不必太过介怀,如嫣并不觉云门有什么不好,反而更加自在,可以全身心投入音乐之中。如果身在闺中,反而受的拘束更多。”
端木瑞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能这样想,可见也是一个有福之人。”
如嫣勉强笑道:“小女子身不由己,何来有福之说?不过也是苦中作乐罢了。”
端木沉默半晌,强笑道:“我说错话了,自罚三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但终绕不开那个话题,于是渐渐聊得干枯,如嫣不擅找话题,而端木心事重重,最后只好一人弹琴,一人静听,消耗了整晚的时间。
端木离开之后,玉珑夫人来问如嫣:“端木似乎不想娶公主,但又软弱不敢拒绝家里的安排,他有跟你提及此事吗?”
如嫣摇头:“没有,只是借琴抒怀,终是不敢抗争。”
玉珑夫人盯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希望他不要娶公主吗?”
如嫣说:“从私心上讲,我并不希望他娶公主,因为他本人并不愿意,倒非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且,他就算不娶公主,也不会娶我,那我有何耿耿于怀之虑呢?所以从朋友角度讲,我希望他快乐,娶公主不一定是好的选择。”
玉珑夫人又问:“那么从组织角度出发呢?他娶公主,会对组织有利吗?”
如嫣说:“我不认为会对组织有利,毕竟端木家势头正旺,如果娶了公主,更加树大招风。”
玉珑夫人思前想后,又问:“端木家势大,不见得是好事,从帝王角度讲,不会希望有家族处于权势滔天的程度。”
如嫣却说:“但从四皇子夺嫡角度讲,端木家不得不坐大,不然很难收拢人心,归附于他们。”
玉珑夫人说:“对他们来说是两难,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但是,组织宁愿有一个跟二皇子势均力敌的对手出现,不然悬念过早揭露,不是好事。这样说来,你还是应该鼓励端木瑞祈遵从家族的意志娶公主。”
如嫣点点头,说:“可以,下次他再来,我劝劝他。”
玉珑夫人调笑道:“你对他真的不动心吗?新科状元,钟情于你,这样的机会再不会有了。”
如嫣笑道:“像我这样不祥之人,何必去害老实人?我和他,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动情,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玉珑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怎么觉得你口不对心呢?不过也无所谓,你说得对,动心就是害了他,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反而应该远离他。”
如嫣淡淡一笑,不再提这事,她问道:“我托夫人办的事,夫人办得怎样了?”
玉珑夫人说:“还在进行中,你知道,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知情人已经很少了,你要耐心,而且,这也是凭运气的事。”
如嫣垂下眼睑,说:“我知道,只是问问,提醒夫人记得。”
端木瑞祈回到家中,听见端木昀叫自己过去,于是去了父亲书房。
端木昀对这个小儿子一向溺爱,但爱归爱,该严格的地方还是很严格,这就是端木家的家教,也是家族百年不衰的根本所在。他看见端木瑞祈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觉心里一阵柔软,问道:“去哪里了?我叫人找你了半天。”
端木瑞祈回过神来,回答道:“跟一个同僚喝酒,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父亲找我何事?”
端木昀说道:“是为公主之事,你听说了吗?公主病重,宫里正在找病因,这次病得很蹊跷。”
端木瑞祈愕然道:“我怎么会知道?话说,公主生病,与我何干?”
端木昀哼了一声,说:“现在与你无关,但以后就不一定了。据说,你几乎是这次驸马圈定的唯一人选,陛下和德妃都对你非常满意,你姐姐已经传话过来,说如果不是公主临时染疾,可能这两天就会尘埃落定。”
端木瑞祈小心地问:“父亲,我可以不娶公主吗?”
端木昀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这样的家族,婚姻岂可自己作主?都是利益交换,如果你有中意的人,以后再娶就是,男人家,三妻四妾也不是多罕见的事。”
端木瑞祈说:“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娶了公主,仕途基本上不会再有寸进,辛辛苦苦考个状元,即使不娶公主,我也能为家族出力吧?”
端木昀说:“你以为陛下会让端木家的人在朝廷上担任重要官职吗?不会的,比较起来,娶公主,走勋贵一线,更能帮到家族。”
端木瑞祈默然半晌,最后挣扎了一下,问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同意让我自己娶妾?娶了公主之后,不再干涉我的自由?”
端木昀一怔,回答得很快:“当然,家族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其它的,就算是家族对你的补偿吧。你想娶云门故径的如嫣,我不反对,只要你能把公主安抚住。”
端木瑞祈愣了一下,苦笑着想:“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幸好考了个状元,他才没有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