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救?
众人都有些不信。
刚才有人已经试过他们的脉搏了,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鼻息也完全消失,分明是已死之人,死了的人又怎么救回来?
“你们也别闲着,快去将其他营帐内没了呼吸的人都抬过来,去一个人请何大夫,剩下人跟我学习救人方法,学会了就去抢救其他假死者。”
李凌云也不管他们信不信,让人将这间营帐内昏迷的十人都抬到外面空地上,然后解开对方衣襟,双手交叉,照着他的胸腔正中间部位用力按压起来。
他一边按压一边解释技巧,几个新兵虽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也用心学了起来。
一连按压三十次后,他深吸一口气,掰开对方的嘴,将气全都渡到了对方口中。
周围士兵见此立马睁大了眼。
许多人都眼神怪异的盯着李凌云。
难道他们这个节帅有什么特殊癖好?
李凌云黑着脸继续按压其胸部,边按压边解释道:“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碳烟中毒了,肺部缺少空气憋闷导致。”
“按压胸膛可使其全身血液恢复流动,往嘴里渡气则是为了让他身体之内的气息流通起来不再憋闷。”
众人这才似懂非懂的点头。
“你们看好了,每按压三十下便渡一口气,学会的去一旁救人。”
中毒的人不少,若李凌云一个人忙活,累死也救不回多少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们没用这种方法救过人,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将原本能活的人治死了怎么办?
再者,这些人明显已经死了,节帅心有不甘非要救人,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对死者尸体下手实乃不敬啊。
李凌云见众人都不动,怒喝道:“快去,这些人死了也就罢了,可万一还没死,你们却不施救,那不是残害同袍性命吗!”
众人见他发怒,一个个视死如归的走到尸体边,暗道一声兄弟得罪了,便扒开对方衣襟开始学着李凌云的样子按压起胸膛来。
这时何洪带着两个学徒匆忙过来,见大伙儿已经开始救人了,便也顾不上说什么,立刻开始救人。
围观士兵见军医所用方法和李凌云一模一样,心中不免产生了动摇。
难道这方法真能救人?
原本犹犹豫豫的人将信将疑的认真了起来。
不怪将士们不相信李凌云,他们从不知道李凌云还会医术,更没听过死人也能救活的说法,自然无法相信认知以外的事。
但是,他们相信何洪啊,那可是军营内唯一的军医,前段时间将好多受伤的将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既然他也用这法子救人,说明这种方法真有用。
殊不知,何洪施展的急救法正是李凌云教的。
就在众人都紧张不已时,有一围观小兵忽然指着李凌云正在抢救的士兵惊呼道:“救活了,节帅真将人救活了!”
众人唰的望向那小兵指的方向,发现刚刚才死了的人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全场哗然。
那士兵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奶奶的,老子还想上战场挣军功换钱粮,成为人上人呢,这怎么就死了呢。”
李凌云见他醒来,收回手说道:“连真正的战场都没上过,怎么能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呢,军功多的很,你想要多少本帅就给你多少,就看你能不能拿到手了。”
那士兵听到李凌云的声音,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他忙翻身而起,却因为身子虚弱又栽倒在地,只能望着李凌云难以置信道:“节帅,我没死?”
一个小兵开口:“你原本死了,但是节帅将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了。”
被救的士兵艰难的翻起身,朝着李凌云跪谢道:“张合谢过节帅救命之恩,节帅之恩没齿难忘,俺没啥能给的,以后俺这条命就是节帅您的了,您随时都可以拿走。”
“行,那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本帅的了,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死,现在滚去营帐内休息吧,等这边忙完老子再跟你们算账。”
他在烧碳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小心碳烟,睡前记得留条缝通风,可他们却将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转头就忘的一干二净。
这事儿一定不能轻易揭过,否则以后还会有人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张合脖子一缩,灰溜溜的回了营帐。
正在救人的士兵们见这方法真能救人 ,立刻开始更加认真的给身下人做起心肺复苏来。
其他站着的士兵也纷纷上前,加入了救人的队伍。
这时李小山走过来说道:“节帅,总共有九个小队中毒,其中不省人事的一共七十二人,剩下十八人虽然也中了毒,但是还活着,卑职让人带着他们在外面转悠了几圈,基本上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没了意识的七十二人全都抬到了这边。”
李凌云点点头:“你让人去找几匹母马挤点马乳,煮了送去给中毒的人喝。再好好查一查各营帐内的炭火,避免这种事再次发生。”
李小山领命而去,李凌云继续抢救中毒之人。
围观的士兵被赶回营帐休息,剩下的人继续忙碌,一刻钟后,晕死过去的人基本上都醒了。
只有一人不知道是一氧化碳吸入太多还是被外面寒冷的天气冻着了,最终没抢救过来。
给他做心肺复苏的那位新兵呆愣愣的望着手里那渐渐僵硬的尸体,眼眶泛起了水雾。
这人是从小与他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别人都救活了,就他死在了自己手上。
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抱着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大柱,你醒醒,醒醒啊!”
“是我害死了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他这哭声引得众人纷纷朝他望来,看到那已经僵硬的尸体后,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大柱这人他们都有所耳闻,听说守捉城内百姓生活富足,他便带着自己老爹和婆娘举家前往守捉城,准备在那里定居来着。
如今守捉城还没到,他便先没了性命。
也不知道他那年迈的老父亲和刚刚新娶没多久的婆娘以后该如何活下去。
一时间,众人惋惜的同时也同情起他的家人来。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从外围跑进来,看到地上的大柱后立刻扑上去哭喊道:“大柱,你怎么了,醒醒啊,醒醒。”
“大柱,你别吓我,快醒醒!”
“地上凉,你快起来啊,再不起来就要感染风寒了。”
她边哭边用力拉大柱的胳膊,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大柱始终躺在地上,没任何动静。
救他的士兵哀声道:“弟妹,大柱他……节哀。”
女子闻言身体一僵,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似是不相信王大柱就这么死了,伸出手机械的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动静。
她又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搭上他的鼻子,感受不到一点热意。
这一刻,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她的男人,死了。
“老天爷啊,你带走了大柱,让我和公爹怎么活啊,你带走我吧,将我带走吧。”
“求求你将我家大柱还回来,拿我的命将他换回来吧。”
“公爹病倒了,大柱也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顿时扑在王大柱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士兵听着她那肝肠寸断的哭声,心中很不好受,可这事儿他们也没办法帮忙,只能无奈叹气。
王大柱的爹身子羸弱,稍有不慎便会病倒,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王大柱和他媳妇将老人照顾的很仔细,这才让他没在之前那场妫州城乱中出事。
这次离开时李凌云专门给十几辆马车装上了车棚,车里还烧了炭,供随行的老人和稚子乘坐。
王大柱的爹虽然身子不好,但因为没有受冷受饿,这一路上都没出什么问题。
这忽然病倒,应该是听说了儿子的事,受不了打击所致。
以他那身子骨,怕是缓不过来了。
“这赵荷花也是命苦,一天之内失去两位亲人,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唉,本来是想着去守捉城过好日子的,可造化弄人,好日子没过上,苦难先一步来了。”
“谁说不是呢,她没有儿子傍身,如今又没了男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啊。”
“也不一定,若她再找个鳏夫嫁了,以后也能过得下去。”
赵荷花年轻,若肯再嫁,不愁找不到人娶。
就是这么一来,她的名声要坏了。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抱着王大柱哭的赵荷花忽然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李凌云见状让人将他抬到军属歇息的营帐内,然后叫来何洪给她把脉。
营帐内住着二十多位女眷,见赵荷花晕倒,表情各异的望着她。
她们已经听说了,赵荷花的男人死了,她公爹也不行了。
乱世若没有男人护着,女人的日子可就凄惨了,赵荷花长的又有些姿色,这样的人下场怕是会更惨。
何洪坐在一边给赵荷花把脉,片刻后他收回手朝李凌云说道:“节帅,这女子已有两个月身孕,今日伤心过度,加上气血有亏,所以才晕倒的。”
周围女子闻言对她更加同情了。
这要是没有孩子,还能找个鳏夫嫁了,现在怕是连鳏夫都不会要她。
百姓日子过的艰难,娶妻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外加操持家务的,赵荷花有身孕,干不了重活不说,还不能短时间内给夫家传宗接代,这样的婆娘娶回去干嘛?
而且,她肚子里有别人的种,哪个男人也不可能娶这样一个女人回去。
如今这世道,百姓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呢,谁还会养别人的孩子?
李凌云瞥了眼面无血色的赵荷花,朝身后跟着的林平说道:“将她送到老妪住的营帐去,那里暖和。明天给她准备一辆马车,里面铺厚实一些,切不可让她受凉。”
林平应了声是,带着两人抬起赵荷花出了营帐。
后面站着的新兵都有些讶异的望着李凌云。
王大柱死了,王家没人参军了,李凌云竟然还会优待他的家眷?
难道说他看上了人家的小娘子?
应该是了,否则他没必要再去管王家人。
老百姓会因为赵荷花怀有身孕而不娶她,但是这些问题对李凌云这样的官老爷来说不成问题。
只要他们看上了哪家女子,管你是不是有孕,照样带进府去供他们玩乐,就算人死了,也不过是一张草席的事。
不过以他们对李凌云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将人弄死,很大概率是流了赵荷花肚子里的孩子,再将人抬进府里当个妾室。
对赵荷花来说,这也算是条出路,至少他能活下来。
就是可怜了王大柱,王家到他这一代绝后了。
李凌云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见大伙儿还围在营帐外,挥挥手说道:“行了,都回去休息吧,凡是参与救援的人都赏赐五百钱,明早去找林都统领赏。”
参与救援的士兵闻言立刻喜滋滋的道了谢,然后回去休息了。
何洪跟着李凌云出了营帐,这才小声道:“节帅,她的胎相有些不稳,若让其自生自灭,不出半月,孩子就会没了。”
李凌云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是大夫,不知道如何保胎吗?”
何洪轻咳一声:“我自然是知道如何保胎的,这不是想请教节帅,她这胎到底保不保嘛。”
“自然是要保的,不但要保,而且一定要保成功,对了,你待会儿去看看赵老爹,尽量救治,若能救活,我给你记一功。”
他准备以赵家人为例,给新招的这帮汉子打个样,让他们看清楚,只要是镇东军将士,哪怕身死,他的家人依然会得到妥善安置。
何洪见李凌云是真的想救人,便郑重的点点头:“杰帅放心,我一定尽全力。那我现在就去看看王老汉,然后给赵荷花煎一副安胎药送去。”
“去吧。”
何洪转身去了王老汉的住处,李凌云也回去继续休息。
第二天,天空放晴。
寒意席卷大地,营帐内的人们缩着脖子走出来,开始收拾营帐,准备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