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礼的身后,云岁晚隔着人群看见了他。
目睹他步伐急切又慌张,静静看了几秒,她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背道而驰。
云岁晚低头盯着地面,眼神却不太聚焦,心思也不在走路上。
想得太入神,没注意旁边过来一辆自行车,也没听到响起的铃声。
在两者相撞的那瞬间,云岁晚被一股力道往后拉着后退一步,及时躲了过去,幸免一场无妄之灾。
提起的心脏踏踏实实落下,她松口气。
“谢……”
云岁晚下意识转身道谢,却在看到人时又硬生生顿住。
是她以为早已甩过去,不会再遇见的季宴礼。
“有没有受伤?走路怎么不看路?”他眉头皱着,是想责备又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刚才要是撞到了……”
“你怎么在这儿?”云岁晚语气带着质问,神情变淡了。
季宴礼瞬间噤了声,表情从无奈变为了几分无措,小心和心虚。
是之前从来不会在他脸上出现的神情。
“我……”他张了张嘴,又似没想好怎么解释般卡了壳。
“你要去哪儿?”季宴礼不太熟练地转移话题。
云岁晚却没那么容易被蒙混过关,几乎是步步紧逼:“你不是说你不会过来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几乎杯弓蛇影:“你是不是又找人跟踪我?”
她说了很多个字,却没有一句是季宴礼回答得上来的。
季宴礼没有否认,只是说:“他们只是保证你的安全。”
“别再骗我了!”云岁晚突然扬声,深恶痛绝:“不过是你监视我的一种手段!季宴礼,你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我……没有。”
季宴礼深深望着她,眼圈泛着红,竟仔细琢磨出几分委屈来。
错觉吧。
云岁晚分神地想,他不可一世,骄傲自大又强取豪夺,怎么可能会委屈呢?
她恶劣地将心里的怨恨沉郁统统发泄到季宴礼身上,好像认定了自己就算对他发脾气,他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季宴礼,别再让人跟着我,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包括你。”
云岁晚没再看他的反应,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心仿若被狠狠扎透,季宴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起她的话又硬生生停下。
看着她纤细轻薄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她拐进另一条路,消失在视野里。
季宴礼宛如一座雕像,目光始终放在云岁晚最后消失的位置,喉结微动,黝黑的瞳仁覆上一层水光。
云岁晚确认后面没有人再追上来,才将脚步缓下来。
几次与他决裂,每次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轻松和释然。
这一次,季宴礼这个人将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再像他一样对自己好,也没有人像他一样对自己坏。
云岁晚用指尖抹去眼角的那抹湿润,满目疮痍地往前方走去。
行走在异国他乡,行走在这个从她出生就未曾被善待过的世界上。
周围是那么的陌生而无趣。
她是一个没有落脚点的旅人,只在一些地方站一站脚,便又投入到下一个漫无目的的旅途之中。
……
云岁晚在那天回去后,没有再提那件事的任何一个字。
该如何还是如何,仿佛不曾知道真相。
这件事就这么囫囵吞枣地揭过去了。
她也如愿没再看见过季宴礼,当真消失地一干二净。
“云影”的工作不能落下,云岁晚转至幕后,专心致志地经营起来。
医疗机构的费用是季宴礼垫付的,她会慢慢将钱连本带息打过去。
微微已经转过太多学,云岁晚不愿再看到她这样,索性白天除去在医院的时间,自己承担起老师的身份。
一天,夏斯年突然给了她一张卡,里面是他的所有积蓄。
云岁晚没接,也不该接。
见她无动于衷,夏斯年笑得十分勉强,说:“里面钱不算多,只有几千万。”
他顿了顿:“不过还有几幅画,你知道的,把那些卖了估计也能有一笔钱。”
云岁晚皱了皱眉,看向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斯年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岁晚,这些……”
他咽下“遗产”两个字,“是我本来就要给你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云岁晚明白他停顿的那一下,心里不太好受。
“你的钱,你自己收着。”
“岁晚,不要拒绝我。这家医疗机构的费用难道你要自己还给季宴礼吗?你之前一直承担我的医药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这是夏斯年第一次说起医药费的事,云岁晚心虚地沉默下来。
喉间涌上一股痒意,夏斯年咳嗽两声,再开口时嗓音微哑:“岁晚,我自己的病不应该让你承担,让你这么辛苦。”
“这些是给你和微微的,至于其他,也不用你管。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行吗?”
云岁晚难过极了,艰涩地说:“如果一定要补偿的话,那就活下去。”
“活下来,才能补偿我。”
夏斯年依旧柔和地说“好”,捏着银行卡的手却没有收回。
“我总不能继续让你一个人承担医药费。”
他这样说了,云岁晚便不再执拗,伸手接过来:“好。这个就全部用来给你治病。”
临走前,她摸了摸左手手腕处的伤疤,仰头冲他认真道:“斯年哥,我们一起痊愈,好吗?”
夏斯年黯淡的视线从她的手腕处缓缓来到她的脸上,愣怔了好一会儿。
他微笑时仿若春风抚过眼角,轻声应好。
回到家门口,云岁晚从微敞的大门看到了隔壁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车。
想来素未谋面的邻居此时在家。
她没多注意,收回视线往家里走。
晚上,微微早已熟睡,云岁晚稍不注意在书房工作到了深夜。
轻轻吐出一口气,揉着酸痛的脖子,她倒了一杯水,顺手把灯关掉。
云岁晚习惯了在黑暗中思考,在黑暗中一个人静静待着。
走到窗边,她本想拉开窗帘吹吹风。
动作却在顷刻间顿住。
从二楼俯视,可以清晰看见大门口站着一道黑影。
云岁晚愣住,没再继续将窗帘拉开,也忘了动作。
银白月光像是在他身上罩了一层冷霜,季宴礼就这么站在那里,指尖一点猩红,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