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强屏住呼吸，迟疑地退开一步，没想到少女咯咯笑起来。
“吓着了？”
“没有。”
“那好，你就在这里念吧，我几时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记住，要一刻不停地念。”
见少女表情严肃，季大强双手结印，跪坐在附近。
刚吟诵出声，又听见一声疑问。
“咦？有意思，你倒是懂些东西。”
那张俏脸凑来近前，漆黑的瞳仁在油灯下透出一丝戏谑。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不怕啊？”
季大强只是答，：“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怕，就由你来照看我的药圃吧，百年一契，今年是最后一年，你把我的宝贝照顾得好呢，我就考虑和你们续约。”
“你怎么不好奇？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是百年契？”
“阿姊，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我们的药材好，无须云家，也卖得出去，分明是云家占我们的便宜。”
少女默不作声，似在等待季大强接话，左等右等，见季大强没有表示，不免无趣地指挥青衣少年焚烧一旁堆放的枯枝。
季大强只觉得四处透着诡异——为了调停争吵，她又贸然做出头鸟。
凉风一吹，这才有了一丝清醒。
来雪云居的路，几乎没有印象，上了轿子，人就开始发昏，等到地方，天已大黑，一行路线自然不清楚。
林颂欣虽然嚷着报警，几人的手机早就没电，不管怎样，都应先在这里度过一晚。
想到这里，季大强低头看手上的结印，腥臭直往鼻子里钻，和焚烟一起，隐约又变成香火气。
一整年，她都飘在寺庙里为季碧云超度。
往生经几乎倒背如流，也依然抵挡不了，血肉模糊的脸，夜夜入梦。
额头渗出冷汗，起怖心。
不远处的火苗窜起来，土地里像是藏了无数双手，拖拽着她。
被困住的第十年——高考前，她离家出走，季碧云连夜从帝都回家，拖着她的书包。
“学别人离家出走，有这本事吗？”
那么瘦的人，有大力气，抱着她，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拖起来。
说的第二句话是——“你去上学，别管妈说什么，学费我来掏。”
未来，是条明路——季碧云精挑细选，特意为她选了文秘学专业，计划好，让她早早就去沈逸的公司。
她太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创造世界，而自信无源，只是狂相，差太远。
大三那年，头脑一热跑去创业，对于她的选择，季碧云没说什么，只是汇来一笔钱。
……
“喂，醒醒”
蓝火在眼前曳动，季大强猛地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药圃很远。
树影重如墨云，大雾弥漫，跃动的蓝光，好似一道人间与幽冥的分界线。
“你中招了，不要看前面！回来！”少女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身后骤然响起。
面对沉沉树影，季大强有些迟疑，然而未动，便被一股大力扯住。
名为坤叔的少女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后，遮住了她的眼睛。
“跟着我走。”
“这是坟地？”
“……”
回到雪云居，坤叔依然一言不发，走在灯下，季大强这才发现小腿上缠了两条细细的藤蔓，刚好扣住脚踝。
看见藤蔓，坤叔脸色顿时大变，弯下腰，一手扯下，冷笑：“她回来了。”
“她？”
“告诉你的朋友，好奇心害死猫，不要乱跑，更不要在晚上出门。”
林颂欣还没睡，在房间里等着，季大强刚到走廊，林颂欣的屋门便哐次打开。
温思源跟着探头出来，似乎在确认什么，看见她，忙小跑至近前。
“傲雪，我哥哥呢？”
“温思亲？没在房间吗？”
“我哥哥跟着你出去了。”
林颂欣一撸袖子：“这不是纯给大家找事吗？？”
“阿欣，我去问坤叔，你和温小姐早些休息。”
“傲雪，等等，你的腿怎么回事？”
季大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踝肿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见两女盯着看，觉得今夜的事情不便多说，便另转话题。
“表哥现在怎么样了？阿欣你和思源过去看看，我去跟坤叔说温大哥的事情。”
林颂欣早已不吐不快。
“这民宿简直太差劲了，表哥让他们送个充电器过来，居然直接给房间断电，什么破店，等明天回镇上，我一定让他们彻底关门！”
“颂欣，你少说两句吧。”温思源一副头疼的样子，皱眉打断。
“傲雪，我跟你一起过去找坤叔。”说话间，温思源已紧紧挽住季大强的胳膊，唯恐她走开一样。“这里不对劲，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
“温思源，看你胆子小的，怕不是被闹鬼的传闻吓到了吧？”
见季大强面露疑惑，林颂欣回屋拿出一张老报纸。
“收拾房间发现的，说古凰山庄发生过命案后一直闹鬼，都过去几十年了，再说，我们又不在古凰山庄住，有什么好怕的。”
季大强一顿，抻脸过去看报纸，发现两女正不约而同盯着她看。
“傲雪，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冷冰冰的，真吓人。”林颂欣摸摸鼻子。
“怎么会。”季大强摇头。“我只是累了，颂欣，你和温小姐早些休息，我去找坤叔，让他们帮忙找人，颂欣，他们要多少钱，我们就出多少钱，不管怎样，先在这里待一晚。”
温思源依然固执地挽着她的胳膊。
“傲雪，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人多也有照应。”
脚踝一阵阵发痒，季大强低头一扫，肿包又变大了点，她有点烦，但不想多说什么。
两个女人都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再起争执，一个发病，一个受伤，她不好跟义母交代。
义母的照顾，几乎让她忘记自己的职责，现在，她突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几人的安全要做好保证，不然会给义母带来不少麻烦，她有点懊悔，觉得早知如此，就不该由着林颂欣过来茶庄。
悲观的情绪本能盘桓，从温思源的双眼中，她看到一抹探究，对视瞬间，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温家两个麻烦精。
摸住手腕上绷着的皮筋，忍住了。
“温小姐，不要给我们找麻烦，帮我照顾好颂欣。”
林颂欣颇不满：“什么叫照顾好我。”
“你心脏不好。”
一句话瞬间将林颂欣的话堵死。
等再见到坤叔，是后半夜。
如鬼魅一样的少女，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桃红牡丹缎长袍，围领和袖口簇了一圈黑色绒毛，手上拿着碧玉算盘，笑眯眯站在柜台前等着她。
柜台上，放了一个和她衣服同色的桃花瓷盒。
“坤叔，我的同伴……”
少女打断：“找我帮忙啊？直接报价。”
“不，是命令，百年契，今年是最后一年，也就是说，现在，你们和云家的契约依然有效。”
玉珠拨动的声音停住。
“我们和云家有契约，不假，但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命令我呢？”
“云家的少东家。”